城下，卫祁骑在马上，歪头望着那几只不敢冒头的老鼠，噙着冷笑接过卫二递过来的长弓，对着城头上插着的叶家旗帜射了出去。
旗杆当场断裂，咣当一声，那面印着云雀鸟图案的旗帜直直砸落在城头上。
叶尅看着差点砸在他头上的断旗，脸色发白，被羞辱到的面上难堪又难看。
几个庶子瑟瑟发抖，惶恐又惊惧。
其中一人趴在墙角盯着下边，在下面射箭之人放下弓箭后，忽然看清楚了什么一般，露出一个比之先前更加惊恐的神情，结结巴巴道：“爹……爹你快看，下面领兵的那人，好像……好像是卫祁。”
不是好像，是直接就是。
方才卫祁故意落于皇城军之后，叶家父子几人都没看到，这会儿骤然看到是他领兵，脸色更是又白了几分。
怎么会是这个煞星？
卫祁近几年来行事癫狂，像个疯子之事，哪怕他们远在粟阳，也是隔三差五经常能听到的。
不提他年少时身为皇城一霸的丰功伟绩。
就说前不久，他以五千人马，力战叶家近三万的私兵，死死拦住了叶家私兵出粟阳，导致他们叶家如今的一败再败之事来说，以他们现在城中这丁点人马，对上这个煞星，恐怕半点赢面都没有。
若今日朝廷领兵来的人是别人，此刻凭他叶家手下那些幕僚的三寸不烂之舌，至少可以打着天子舅家的身份斡旋一二。
哪怕今日他们叶家真的输了，但只要一日没有押送到皇城，没见到季庭州那小子，其他人都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死手，他们就还有机会。
可偏偏下面来的是大长公主的儿子，真正的皇家人。
还是卫祁这个油盐不进，根本不会有所忌惮的煞星。
以这煞星对他们叶家的厌恶程度，这要是落到他手里，怕是还没等到押送皇城，不死也要脱层皮。
想到这些，叶尅和几个儿子脸色更灰败了。
他们悔啊！
早知道就多留点人马在粟阳城了。
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叶尅眼底狠意沉浮，紧了紧后槽牙，拽着离他最近的庶子，咬牙道：“走，咱们回府找你们祖母去，你们祖母老谋深算了一辈子，一定还有办法逆转局势。”
语罢，他脚步虚浮，不敢冒头，怕下方突然射来的利箭，只敢一直弓着身，像只大黑狗一样缓慢蠕动。
身上那身假冒的天子服此刻歪歪扭扭地挂在他身上，如同他这个人一般，瞧着滑稽又可笑。
另一边，叶家大堂里。
一收到朝廷的人马已经在粟阳城外的消息，孟嫣然就出了她的宝墨堂，此刻端坐堂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大堂里噤若寒蝉，刚狼狈从城外行宫逃回来的叶家众人都战战兢兢地看着她，谁也不敢发出动静。
直到叶尅与几个庶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母亲，儿子知道错了，求母亲看在儿子同您苦心筹谋了几十年的份上，为叶家逆一逆如今的局面吧！”
叶尅一进来，就不顾形象地跪在孟嫣然的脚下，如无赖孩童，老泪纵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是真的脸都不要了。
叶家众人看得一脸恶寒，却不敢表现出来。
但家主都跪下了，他们也不敢站着，赶忙跟着跪了下去，异口同声地喊：“求老夫人可怜，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一群见风使舵贪生怕死的东西。
局势好的时候，个个觉得她是个外人，暗中支撑叶尅从她手中夺权。如今人家打到家门口了，才知道害怕来求她。
呵，可笑至极！
孟嫣然无视堂下跪着的众人，面无表情地看向脚边的人，一抹冷意从眼底迸出，慢慢延伸到了嘴角，忍不住讥讽出声。
“你的能耐不是很大么，这才多久，就来求老身给你收拾残局了？”
这话委实打脸。
那日在宝墨堂他觉得有多扬眉吐气，今日被人从城外行宫追赶回来就有多颜面扫地。
叶尅不敢反驳，羞愧低头，胸感屈辱万分，又不得不咬碎了牙像以前一样伏低做小忍着。
“是儿子急功近利，眼光短浅，难堪大用。求母亲再帮帮叶家，再给儿子一次机会，以后儿子绝不敢再忤逆母亲任何决定，求母亲了。”
他说完，松了抱着孟嫣然裤腿的手，表诚意般，重重磕了几个头。
孟嫣然冷眼看他作戏，眼底讽意更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若是从一开始就听她的，不生二心，这季氏皇族的江山，至少有一半已经是他们叶家的了。
现在他就算磕死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他叶家大势已去的结局。
一群烂泥，到底是没能扶上墙！
见孟嫣然冷言冷语，无动于衷，叶尅急了。
“母亲，现在不是追讨当初的时候，朝廷的人马现已兵临城下，领兵之人还是大长公主那疯子儿子，再不想法逆转局势，等他打进来，咱们叶家就真的要完了。”
叶家大势已去，玩完不过是迟早的事。
孟嫣然依旧神色淡淡，扫了眼堂下众人，冷漠道：“日暮途穷，大势已去，你还指望老身想法逆转局势？你当真是看得起老身！老身也不妨给你们明说了，现如今的局势，除非天降神兵，否则叶家再无逆转局势的可能！”
此言一出，堂下有些胆小的年轻妇人都吓得掩面哭了起来。
没有逆转的余地，那就只剩死路一条了啊！
叶尅阴沉着老脸，满眼不信。
他不信自己这个嫡母精心筹谋了几十年，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孟嫣然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怒极反笑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老身已经说过许多遍，偏你要自掘死路！大业都还未成，老身让你心思多花在收拢民心之上，哪怕是做做样子。”
“偏你眼高手低，瞧不起贱民，对老身更是阳奉阴违，一得了点权势，更是得意忘形，只知道贪图享乐。”
“你做了那么多糊涂事，搅乱了老身几十年的布局，让一切功亏一篑。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来跪求老身，你还真当老身是那法力无边的菩萨，指望老身撒豆成兵，让叶家反败为胜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