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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市的小年一般为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也有二十三日或以后诸日的,因城区居民来自全国各地,习俗各异,故从二十三日至二十七日都有过小年的。

过小年这一天必须扫扬尘(有的在腊八)、搞卫生。家家户户都忙着洗洗刷刷,给家里进行大扫除,有的连厨房里的放碗筷的竹柜子也拖出来洗干净,放在太阳底下晾晒。晚间则备酒加菜,以示庆祝。

小年过后,家家户户开始自备年货,有的家里人口多,花生瓜子就要炒几十斤还不够吃,也有手巧的女人会自制沙琪玛、冻米糖。

以前物资缺乏,穷是穷了点,但是年味却是十足的。

家里再穷,也要把墙壁粉刷白石灰或白纸糊墙,家里没钱就把墙上的纸撕掉再用旧报纸一张张糊满墙,也算焕然一新。

过年也会准备新衣服,家里条件好点的做新衣服要提前一个多月请裁缝带了缝纫机来家里做,裁缝师傅一般会带个徒弟一起来。家里要事先准备好布料,还要好烟好酒,一日三餐两点心的招待。

秀芝手巧,自己家又有缝纫机,今年过年的新衣服都是她抽空就做好的,她把怀安从头上一个发夹、脚上一双新袜子,口袋里一条新手绢都会细致的准备好。

夜幕深沉,仿佛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万点灯火在这片黑暗中闪烁,宛如繁星点点,给这寒冷的夜晚带来些许温暖与生气。偶尔从远处传来的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仿佛提前透露一点点年的味道。

秀芝正拿着一件还未织完的红色毛衣在怀安身上比划着长度,慈爱的说:“还有个袖口收一下针就可以了,给你过年时穿,好看吗?我觉得红色喜庆,很衬你的肤色。”

怀安笑道:“好看……织的真好。”

就在此时,狭窄而幽静的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哭泣和吵闹的声音。那哭声凄惨而悲凉,夹杂着愤怒的争吵,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男人粗暴的吼叫声:“你还跑?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这吼声如同惊雷一般,在巷子里回荡开来。

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犬吠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咣’的一声巨响,有人猛地把院子虚掩的大门撞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声,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了人们的心口,让人惊得心跳加速。

院子里原本安静的几户人家瞬间被惊醒了过来,纷纷好奇地打开自家房门,探出头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一个女人正蜷缩在余家的墙角处,瑟瑟发抖。

她身上只穿着一双袜子,鞋子早已不知去向,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她衣着单薄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而她的眼神,则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仿佛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众人,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助和对帮助的渴望。

这时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从院子外面闯了进来,他像一个狂怒的狮子怒吼着:“我看在眼里谁敢多管闲事,你娘家都不会管你了,还敢往外跑,有本事跑了就不要回来。”

门外早已围满了街坊四邻,钟汉喆也刚从父母的家里吃饭回来,见此情景也是一愣,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年代打老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甚至可以说是家常便饭,有的男人在外面怂的没吊用,回家却是做大爷,老婆伺候的稍不如意就挥拳相向。

男人的面庞因愤怒而略显扭曲,青筋凸起,那模样犹如来自幽冥的恶煞。他疾步冲去,挥起那如钢铁般的拳头,似冰冷的雨滴般狠狠地砸落在女人的身躯之上。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败家娘们,还敢偷钱给你娘家,你有事的时候,你娘家管你了吗?”丈夫咆哮着,一步步向她逼近。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试图寻找一丝安全感,可那只是徒劳。他的大手猛地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地拉扯着,她感到头皮仿佛要被撕裂开来,疼痛让她几乎昏厥。

“求求你,别打我……我妈生病了……”她虚弱地哀求着,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

眼看着男人又要一拳下去,老余于心不忍,一个箭步上前拦腰抱住男人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马上要过大年了,不吉利。”

男人怒目圆睁道:“这是我的家事,不用外人插手,我的老婆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余大妈和张奶奶都上前把那可怜的女子扶起来,安慰道:“别怕别怕……”女人依然又冻又怕的打着哆嗦,见到有人出来维护自己,不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余忠突然暴怒的跳出来,一把将男人甩了出去,大吼道:“要打滚回家去打,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没卵用的东西,就知道欺负女人。”

男人暴跳如雷,爬起来正要冲上前与余忠撕打,只见余良、余涛都凶神恶煞似的握着拳头走上前,拦住了他。

他立即怂包一样后退几步,像饿狼一样的眼睛环视周围后,恨恨地:“呸——”了一口道:“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有本事你就别回家。”说着他就重重地推开围观的人群走了。

这时有三个小女孩从人群中挤出来扑到女人身边,大的只有七八岁,小的三四岁的样子,她们拉着女人的衣角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说:“妈妈!我害怕,我们回去吧……”

女人的面庞被暴力摧残得伤痕累累,青紫交错,尽显绝望之色,她紧紧搂着三个女儿,泣不成声。张奶奶长叹一声,道:“唉,女人出嫁,犹如二次投胎,能否嫁得如意,皆由命定……”

余大妈同情的问:“你现在怎么打算?娘家远吗?”

女人摇摇头道:“我是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了,房子小兄嫂不会收留我们,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钱粮了,娘又生了病,我本来想去看看的,谁知道婆家不同意……说大过年的不吉利……”

这时一个五六十岁的裹脚老妇人摇摇摆摆地走了来,对女人骂道:“还不回去收拾?呆在这里找死呀?打不乖的贱骨头,翅膀硬了这是想翻天啊,还敢跑?走走走,不怕丢人现眼哪?”

女人低头忍着泪,不敢顶嘴,拉着三个女儿向院外走去,那婆婆还在碎碎地骂道:“没用的东西,生这么多的赔钱货,你对得起俺家的列祖列宗吗?你把男人的脸都丢尽了……”

围观的人们纷纷摇头叹息着,逐渐四散离去。怀安缓缓地抬起头来,视线恰好与钟汉喆交汇在一起,她的瞳孔一缩,不禁颤栗了一下。

旋即,她那光洁的脸庞恢复了平静,内心宛如一池死水般波澜不惊。紧接着,她冷漠地转过身子,留给钟汉喆一个决绝的背影。

此情此景对于施怀安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在前世,类似的场景不知已经上演过多少次。

每一次都是如此,多到令她的心早已变得麻木不仁,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而另一边,钟汉喆默默地回到屋内,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与怀安对视的那一刻。

回忆起前世对待妻子的种种行径,他不禁感到一阵深深的自责和懊悔。那时的自己竟然如此残忍,对待妻子比对待敌人还要凶狠无情,不是拳打脚踢,便是恶语相向。

如今想来,那些行为简直禽兽不如令人发指!

今天这个男人的行为像一面镜子一样把他往昔的样子映射了出来,这样的不堪这样的令现在的自己难以忍受!也为自己过去的残暴感到不耻和懊悔!

怀安,哦,我的怀安,你能原谅我吗?今生可以给我一次补过的机会吗……

像他这般强势的人物,谁能想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竟会被噩梦所扰?

那一夜,月光如水洒落在窗前,而他却在睡梦中陷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场景:

他看见怀安正身陷一个深不见底、泥泞不堪的巨大泥潭之中。

怀安的身体一点点地往下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拖住。

他心急如焚,大声呼喊着:“怀安!别怕,我来救你,我来了……”但他却发不出声音,感觉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只发出了哈气的声音。

他不顾一切地伸出双手,拼命想要抓住怀安的手。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怀安似乎都对他视而不见。怀安只是冷漠的淡淡地看着他,完全无视他伸出的手,而是把手伸向另一个男子……

男子的脸很模糊,钟汉喆拼命想看清楚却只是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仿佛毫不费力的,轻而易举地将怀安从泥潭中一把拉出,随后,两人转身离去,渐行渐远,无人看向他一眼。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他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他疯狂地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怀安,你回来,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但一切都是徒劳,他嘶哑的声音在空气中渐渐消散,得不到任何回应。

极度的恐慌让他失去了理智,他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想要追赶上那两个人。

可就在这时,脚下忽然一空,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坠落而下。身下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黑暗迅速吞噬了他的身躯,他感觉自己不停地在下坠、下坠……直到彻底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1960年1月27日是农历除夕,天上飘落下白色的雪粒子,尽管天气有点湿冷,仍挡不住孩子们对过年的渴望,老话都说小孩盼过年,大人盼载田,此话不假。

除夕当天,家家户户会布置堂屋,悬灯结彩,熬浆糊张贴春联和门神。

贴对联也有讲究,一般为红色对联;有贴蓝对联的则代表过去一年内家中有人去世,俗称“孝联”,用以表达对逝去亲人的怀念。

晚上会先陈设祭品祭祀天地祖先,然后举行家宴,吃团年饭。团年饭一般会红烧两条鱼,必须留一条鱼不动筷,预示着年年有余;如果家里有子孙读书,就会留一条红鲤鱼,预示着鲤鱼跳龙门,讨个吉利。

饭后,到处点灯,小孩子提灯笼、燃放爆竹,大人则给小辈压岁钱,并围炉喝茶吃茶点,坐以待旦,叫做“守岁”;每个房间里的柜子上、桌上都会放一根长长的青蒜叶,预示着接青,就是接春的意思;家中的灯要彻夜通明,不能熄灯;孩子们不能乱说话,比如东西打碎了,要说岁岁平安或破发破发……

一般吃团年饭时要放鞭炮,除夕零点前放一挂鞭炮表示封门,大年初一也要放一挂鞭炮叫开财门,元宵再放一挂鞭炮表示春节结束,一共要准备四挂大鞭炮就可。

这边的风俗是正月到亲戚家拜年,是不能放鞭炮的,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贴了蓝对联的人家有老人去世之后满一年或当年,亲友们会在初四这天放鞭炮给去世的人上一炷香,给老人烧新年纸,相当于是春岁。有的外省则相反,拜年走亲戚家要在亲友家门口先放一挂鞭炮,风俗差别很大了。

过去,J市人对正月初一零点至拂晓前甚为重视,各家焚香点烛,燃放鞭炮,开门出行,邻里互相拜谒,名曰贺正,俗称“拜年”。

有的人会对庙里烧头香,现在破四旧,许多?会活动便取消了。

初一的这天不准洒扫,不能把财气扫走了;不准洗衣服,否则会预示劳碌一年;不准吃药,否则会病一年……

大年初一,晚辈会给长辈拜年,祝愿长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初一晚上,小孩们会拿着纸扎龙头灯笼,到瓷工师傅、坯老板、卖瓷器店老板等各家各户喝彩拜年,喝彩词如“龙头进门笔嘻嘻,拿把剪刀剪龙须,剪得龙须生贵子,生得贵子穿袍衣”?,来讨红包……

这年春节老施家也没有回乡下去过年,原因是头年搬了新房子要在新房里过年,祛除邪气,增加人气,来年才能红红火火来好运。

施怀安倒巴不得图个清净,她并不想回乡下见叔婶一家。

到了初一,施怀安便提了市里逢年过节必备的趸糖(也叫董糖)及两瓶四特酒,带着多多胖橘去柳师傅家里拜年。

推开小院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青年,他正一脸苦相地扎着马步,而一旁的柳师傅则连连叹气,无奈道:“你这样下去要成软脚虾了,就知道偷懒。”

目光再往旁边移去,便能看到柳青书正站在那儿看热闹,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而柳师母和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则坐在院子里悠闲地喝着茶,茶几上还摆放着几样坚果点心,在她的脚边还有一只小猫在玩着麻绳缠的球陀。

怀安见状,赶忙上前恭敬地行礼,口中笑脸称道:“师父、师母、师兄过年好!我来给你们拜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