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从林婉宁初入宫那日,便在她身边服侍了。
从逸梦轩到海棠水榭,再到长宁宫,那么久的朝夕相处,主仆情谊自不必说。
更何况,芝兰又是贴身会守夜的宫女,自然是最清楚裴玄清与林婉宁顾如梅之间的情谊牵绊的。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林婉宁死后,顾如梅便成了帝王新宠时,她却明白皇上只是做戏给前朝后宫看。
至于做这番戏的目的,大抵也能猜到,是还未曾放下她曾经的主子,不想再纳新的女子入后宫。
倒不是她有多相信帝王深情。
毕竟那时林婉宁在所有人心中都已是个死人了,民间男子丧妻都会再娶,更何况皇上,若有别的宠妃上位,倒也是很寻常的事。
只是她太清楚当初裴玄清是如何拿顾如梅做幌子,实则夜夜宿在逸梦轩的事,所以那样的时刻,上位之人是顾如梅,她便不能不多思。
若裴玄清多宠幸了几个妃子,或是独宠的是别的妃子,或许她也会觉得人走茶凉,皇上是真的将她家娘娘放下了,忘记了。
但偏偏只有顾如梅,她怎会不懂其中深意?
所以在前些日子,传出穆妃娘娘有孕的消息时,她是十分错愕的。
因为她一直以为,顾如梅受宠只是配合皇上演了一出宠妃的戏码罢了,怎么会有孕呢?
而且,有孕的时机,还是在她家娘娘刚回来还没几日的时候,是不是有些太过巧合了?
没想到这才没怀几日,穆妃娘娘的胎就有异动,宫中亦有传言说是穆妃被人下了毒手。
一切都发生的太奇怪了,让人不得不深思。
但是,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轿辇不到青云殿门口,在龙辇之后便停下了,芝兰上前扶着宁心瑶下轿,主仆二人往宫内走着。
她保持着神色如常靠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日之事恐没有这么简单。”
“娘娘待会儿多多察言观色,配合皇上行事,万不可冲动多言。”
宁心瑶侧眸,看见她满脸严肃,虽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说,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自婉宁将芝兰派给她,协助她筹办宫宴开始,她便发现芝兰身为宫中老人,的确许多地方都比她看的透彻又明白。
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也是条理清晰,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一点,她是个忠心的。
那时她便想着能有个这样的人做贴身宫女该多好啊,也能弥补一丝她失去了茯苓的痛苦与遗憾。
没成想,后来竟成了真。
有芝兰在身边的日子,她管理起后宫来,实在是轻松了许多。
眼下她没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猜测顾如梅的龙胎是皇后下的手,可并没有证据。
但她很信任芝兰,芝兰既然如此说,应该是已经察觉出了什么,她只要多看看陛下与芝兰的眼色,一定不会出错。
主仆二人入了正殿,内殿痛苦的呻吟声十分清晰的传入耳中。
宁心瑶柳眉微颦,心底仿佛被揪着一般,疼了一下,还未来得及上前行礼,便见内殿一名女医跑出,对着张先说了几句什么。
张先脸色骤变,赶忙上前躬身禀报:“皇上,穆妃娘娘的胎象,似是曾服用过红花,龙胎,恐是……恐是难保了。”
宁心瑶闻言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抬眸看向端坐于正殿主位之上的裴玄清。
帝王面色沉冷,眸底一片冰寒:“尽全力保住穆妃,先给她用药,减少痛苦,别让她伤身又伤心。”
话毕,他微侧头对着一旁的富康公公吩咐:“封禁青云殿,严查!”
富康公公领命,立刻下去着手吩咐人去办。
宁心瑶看了眼身旁的芝兰,见她朝着主位抬了抬下巴,又微微点头,便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后,安静的退至一旁候着。
不多时,内殿中的呻吟声渐消。
富康公公带着人回来,行礼过后,禀道:“启禀皇上,奴才已将青云殿上下全部搜查过一遍,并未发现有可疑之处。”
“但在对青云殿的宫人审查时,发现负责为穆妃娘娘煎安胎药的宫女佩儿,神色慌张,眼神躲闪,似是在害怕什么。”
“奴才便特意查问了其他宫人,这宫女佩儿今日是否有不同于以往的言行举止,结果还真有人觉出了不对。”
“据穆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春华所言,她今日发现佩儿煎药后,便鬼鬼祟祟的带着药渣去了后院。”
“奴才已派人将后院掘地三尺,果真在那棵梨花树下将药渣挖出,特带来给张院判查验。”
话毕,富康公公身后的小太监很有眼色的往前一步,弓着身子将手中捧着的药渣举起。
张先立刻上前,将药渣翻了翻,又凑近闻了闻,忽的瞳孔骤缩,慌忙跪地:“皇上,这药渣中,的确是加过红花的。”
宁心瑶闻言,一股气血上头,也顾不得看不看谁的眼色了,登时便怒道:“红花乃活血化瘀之物,这样的常识,莫说太医,天下寻常女子皆知。”
“明知穆妃在孕中,太医又怎敢为她开这种药,那下贱的宫女竟在主子的安胎药中加红花,分明是蓄意谋害龙嗣。”
芝兰原本看着宁心瑶沉不住气开口,就怕她说出什么惹怒天颜的话,正欲抬手拉拉她的衣袖阻止,便听到了这样一番言论。
自进殿起,穆妃那不太像真的的呻吟声,配合极快的太医院院判,迅速查出下药之人的富康公公,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眼下的场面,她大抵猜到了皇上要做什么,那她家荣妃娘娘的话,就十分合时宜了。
芝兰忙的在宁心瑶背后轻轻推了推,对上她转过头来慌乱又疑惑的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又推了一下。
宁心瑶不负所望,立刻行至殿中央下跪,慷慨激愤道:“陛下子嗣稀薄,穆妃孕育龙嗣,本就十分辛苦,竟遭此等恶毒之人谋害。”
“臣妾恳请陛下,严查此事,还穆妃一个公道,给未出世的龙胎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