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汪氏躺着很不舒服,所以怀初两口子一直给她垫了后背,让她半躺着的。
前面有好几次她都是这么面带微笑的睡着,下的怀初和关东城以为她睡梦中走了,得去探她的鼻息才敢确定。
这次也是一样,她们正挑着麦子,突然之间说话没有人回答了,抬头一看,汪氏已经睡着了,她竖着手指在嘴角,示意关东城不要说话。
关东城回头看了一眼,回过头来。
下一秒再次回头去看,面色大变,他一步跨到床边,期间绊倒了凳子也顾不得,将手颤抖的放到汪氏鼻孔处,半晌他软倒在床上,埋头在床铺里。
片刻后,凄厉的哭声响彻了整个院子,惊飞了房梁上的小鸟……
怀初早在他探鼻息的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汪氏的脸色不对,面上呈现一种淡淡的青灰色,那不是正常人的脸色。
随即她便看见了关郎君瘫倒的身体,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她先将手上的麦子收出去放好,一时间不知从哪里做点什么才好。
好在刚刚关东城的哭声惊动了一旁的许老爹,他这会儿匆匆赶了过来,用眼神询问女儿情况怎样?
听着里面的哭声,他心里一沉,虽说大家已经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可真当这一刻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他跟着怀初再次进去,先将哭的不能自已的关东城劝住,接着安排起了丧事议程。
指挥怀初去外婆家叫人来帮忙,他和女婿一起先将亲家身体方平,就怕等会儿收殓的时候不好穿衣服,孝布孝衣这些都需要安排。
怀初外婆外公还有舅舅来的很快。
幸好寿材前几日做好了,表面用山里割的漆刷过,看起来还算不错。
找了几个人去把寿材抬过来,寿衣条件不允许,商量过后用的是汪氏自己的半新旧的衣服。趁着身体还没硬,怀初外婆、怀初、怀初两个舅母一起动作麻利的把衣服一层层的给汪氏穿上。
按理说这种时候怀初该是害怕的,可怎么说呢,她脑子像是凝固了一样,还停留在汪氏去世的那一幕的冲击里,后面的几乎都是下意识的动作。等外婆她们来了以后,她全程都是听安排做事,根本顾不上害怕。
而等汪氏先被收殓入棺材里,用几根板凳支着放到堂屋,棺材下用一个小碗装着油灯放着,灵前排位支起来,她这才有了点真情实感,汪氏是真的不在了。
这是第一个她生命中熟悉的人离开,从生到死好像不过刚刚几个时辰,说没就这么没了?
那种难言的痛楚突然之间席卷而来,她那些迟钝的、后知后觉的悲伤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
她在大家忙碌中悄悄去了房间,恰好遇到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的关东城,她脸上的泪水还没完全擦干,哽咽着问他在找什么?
关东城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说要找一件白色的里衣,怀初一听就明白了,按理说他要去村里各家各户报丧的,以往是给自己家亲戚报丧,可如今她们村就这些人,就这么着吧。
其他的都能节省,就报丧的行头不行,不能做到全部穿白,至少头上腰上要系白。
如今没有麻布买,只能用里衣改改。
“有人帮你改吗?”
“有的,外婆说三舅母手脚快,让我找去帮着改一改应付过去再说!”
怀初埋头在箱子里翻找,终于在底下找了出来。她低着头将衣服递给他,“这儿呢,你快点去吧!”
就听见一声微不可见的叹息,她顺势被人拉进了怀里,头顶被那人下巴顶了顶,“别哭了……嗯?我们先把事情应付过去,好不好?”
怀初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怀抱一空,就见他要出门。
“欸……你这几天要好好吃饭呀~”怀初叮嘱道。
“知道了……”伴随着脚步急促而去的回答散在了风里。
接下来的几天,怀初几乎没有合过眼,丧事虽说有村里人帮着筹办,可很多事情还是需要她和关东城两人亲力亲为。
外面应酬招待,流程安排这些全都是他和村里的老一辈在商量。
中间还抽了两天去寻了一处上好的坟冢,挖墓修坟也需要人,而家里这头,哭灵守灵、替帮忙的人找东西,安排饭食,都是她的。
毫不夸张的说,她走路都是小跑着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怀初才知道,古代停灵是要停七天的,这七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都说死者为大,她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想在这最后的时刻,不能掉链子。咬牙她也得撑着。
好在村里人挺好,每天都有人来帮忙的,外面还有怀初外婆这个能手在管着各项事务,她累就累点,只要丧事办的风光点就好。
村里人就这么点,吹吹打打自然不可能,她们没有哪个条件。
坟冢的位置选择在后山,路程不算太远。
到了第七天早上,迎着朝露和太阳,关东城在前面举着牌位,怀初扶着灵,大家一路吆喝着将汪氏送上了山。
在坟前最后大哭了一场,她们这才回了家。
从此这里只剩下怀念,一个女人的一生就这么的隐入尘埃。
怀初回头看了看静谧的后山,看了看前面扶着三舅臂膀哭的关郎君,一时心下有些萧索。
人这一辈子,不管是在哪里,都是殊途同归……
回家后还要答谢村里人的帮忙,请客吃饭,归还借别人家的器具,各家各户挨个上门道谢,这些事情怀初都是跟在关郎君的后面做的,哪怕是一顿家常便饭,也是她们对于村里人这些天帮忙的感谢,是心意。
怀初发现,经过这么的一来一往,村里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更亲密了些。
终于结束了一场葬礼,夫妻两晚上关好门,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左屋,心里滋味难明。
伤心、疲累、还有些寥落和孤独,种种感触不一而论。
原本躺着就能睡着的怀初,本来已经是累极,可真躺在这里,却总有种想要谈心的欲望。
这些天最辛苦的就是关郎君了,骤然失去了亲人,还要打起精神来举行葬礼,她好几次看到他跪着守灵的时候,定定的看着棺材里的汪氏,眼里满是留恋和不舍。
至此她再也不觉着他冷血,可能男人和女人的表达方式不同,他习惯了安排好了后事,然后一个人默默的扛下所有。
怀初好几次想和他谈谈,可惜时间不允许。
可这会儿躺在床上,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时远时近,有时候真的不太好把握两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这种时候,她也没和男生相处过,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是需要独处还是需要安慰。
因为怀初自己的性格就是不太喜欢什么事情都和别人说的那种,如果带入一下自己,这种时候有人不停的问,她会不喜欢。
可就这么待着什么都不做, 她心里总有些不对味,想安慰安慰他。
这种纠结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担心,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突然间侧身,将她小心的拥入怀里。
怀初愣了一下,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慢慢的抬起手,在他后背轻轻的拍了起来。
从事情发生后,怀初只看到哭过一次的男人,默默的塌下了肩膀,房间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窗外的夜风很凉,星星眨着眼睛像是在摇晃,仿佛一张熟悉的脸上满是慈祥的望着房里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