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朝夕快步走进房间,一摸床单,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他脸色微变,刚要回去拿手机,视线一转,就看到茶几上,涂小毛的那只手机大喇喇地摆着。
林樾听到动静出来。
“哥,怎么了?”
涂朝夕已经脸色难看到说不出半句话,异地,大半夜,一个人不吱声就跑出去,手机也没带!
涂小毛从来没有这么一次性连踩他几个雷点。
“……长本事了。”
涂朝夕来回走了几圈,终于还是认命地拨了个号码,冷声道
“涂小毛不见了。”
对面静滞了一秒,立刻挂了电话。
……
涂窈发现,港城的楼格外高,高到她每换一个位置都看不到完整的月亮。
一直到走出高楼林立的街区,来到一座天桥边上,她才看清整个月亮。
涂窈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可角度不对,显得月亮扁扁的。
她又往上挪了一个台阶。
又挪了一个。
……
胥池到的时候,涂窈已经换到第七个台阶。
周围是漆黑的夜景,她头顶着一轮昏暗的月亮,倚在天桥的栏杆上。
胥池彻底松了口气,给涂朝夕发了个消息后,慢慢走近,在她下一个台阶上坐下。
“小池?”
涂窈一愣,看着已经坐到她下方的青年:“你怎么来了?”
胥池自下而上地对上她的视线,刻意放缓了声线,轻声问:“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不冷吗?”
深冬的季节,又临着海面,还在最高的天桥上,风一吹就冷得刺骨。
涂窈摇了摇头,“我穿了棉衣出来的。”
“小池,你看,是满月。”
她指了指上空。
胥池却没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沉默片刻,还是问道:“这几天碰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涂窈手指一僵,缩了回去。
没有否认。
胥池继续进攻:“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以前你都会跟我说的。”
像是问询又像是有点难过的指控。
涂窈一下急了。
“我……我没有不想跟你说,我也是刚刚碰到,我……”
胥池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涂窈眨了眨眼,认命地低下脑袋:“那我现在跟你说。”
从二哥,到大哥,再到今天跟小哥,一环接着一环。
她几句话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涂窈叹气:“也就两天时间嘛,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都没来得及做准备。”
胥池垂下眼,不同于从前发生的麻烦,涂小毛可以见招拆招。
这都是她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课题。
他轻声问:“会觉得委屈吗。”
现在的涂窈是一个崭新的主体,却要为曾经的那个“她”承受所有的罪名。
黑夜里,涂窈看不清胥池的神色,小幅度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以为你会点头再摇头。”
点头承认委屈,但又立马否认,一般会给人留下懂事隐忍的印象,从而招来更多的心疼。
但她是两厢颠倒,下意识地否认,又坦诚地承认,空出几秒缓冲的时间,让人心疼的效果可能会打一些折扣。
涂窈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但我觉得你现在比刚刚更心疼我。”
胥池微微挑了下眉,借着一闪而过的月光,没错过她眼里的狡黠,也笑了。
“……是。”
“我只心疼你。”
涂窈手指不受控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眼神飘忽地转到了一边。
胥池走上一个台阶,在她身旁坐下,挡住她身侧的海风。
突然说道:“但是这个局面其实很好破解。”
“告诉他们你不是那个伤害过他们的涂窈就可以了,对吗?”
涂窈一愣。
胥池继续说:“那些伤害不是你造成的,你没有必要背着这些罪名担惊受怕。”
他循循善诱,“把这些枷锁放下,不好吗?”
他不是多善心的一个人,他知道一旦说出这个秘密,现有的平衡很快就会打破,局面也会比现在更乱。
可在现有的平衡被打破,和涂小毛不受伤害之间,他一定选择后者。
“你不用担心涂老师他们会不会相信,我会帮你……”
“可如果我才是真正的涂窈呢。”
还没说完,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就这么落了下来,胥池不受控地怔住。
……
他之前就有过猜测,他能猜到的真相,涂小毛也能猜到。
但也只是猜测。
可涂窈真的知道。
她早就知道……
看对面迟迟没反应,涂窈又连忙摆了摆手。
“小池,我是随便猜的,我不确定的。”
她叹了口气,“……但是我不敢赌。”
“如果我才是涂窈,小池,那大哥,二哥,小哥怎么办呢?”
这么多年,他们把所有的恨意都加注到了她身上,可突然间又要告诉他们恨错了人,他们恨着的妹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辜的人。
到时候,他们要怎么面对她。
她又该怎么去描述她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
又该怎么解释身上这个进度条。
那些曾经让她偷偷难过,畏惧,痛苦的经历一旦让哥哥们知道,按照他们的性子,注定会主动背上一生的枷锁。
所以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不是最优选。
她微微低头,平视着他,语气格外认真地说:“小池,我好不容易才让他们放下,我不想再看到他们难过了。”
瞳孔里映出胥池哑然无声的面孔。
他忽然有些仓皇地移开眼。
……所以这才是涂窈最害怕的事情。
一边怕和哥哥们好不容易修复的感情链接因为过去清晰的伤害再次崩塌,一边又不敢承认自己才是涂窈。
可她也早就做出了选择。
两厢权衡之下,涂小毛依旧选择了自己承担。
他不是善良的人,但涂小毛却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明明是深夜,周围黑到看不见一点光,可他却觉得对面的女孩就像是一颗被巨大的让人窒息的痛苦包裹住的太阳。
胥池又庆幸是深夜,涂窈应该看不到他逐渐通红的眼眶。
周围一片静谧,涂窈也没有再说话,继续仰着头看向上空的月亮。
胥池艰难地归纳好所有混杂的情绪。
“那涂小毛,可以跟我说说那个世界吗?”
涂窈眼神闪了闪,抿了抿唇。
“那个世界,是不是也有很重要的人?”
那个重要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她又是怎样把你教成了这样的一个涂小毛。
涂窈还是沉默着。
久到胥池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嗯”悄悄响起。
“……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