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前面有人。好像是……师娘？”
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两人离之前发出信号的地方已经很近了。走着走着，远处上就出现了一道隐约可见的人影。
因为距离隔的太远了一些，程立雪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但那个身形和第一感觉，确实与太虚山上的那一座雕像差不多。
她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师娘」，所以也很难判断对方是不是本人。而这一点，也只能交给师父自己判断。
“师父……师父？”
华久久没有给她回应，程立雪又叫了两声发现了不对劲。转过头去，她便看见了师父脸上难得一见的阳光的笑容。
师父并非不爱笑，虽然情感内敛，表情也不多。但师父还是会时常对着她笑一笑的。
只是师父平时的笑容如阳春白雪，给人的感觉是温暖而又恬静。
但此刻，师父脸上的笑容仿佛一瞬间卸去了身上所有的重担。在某一刹那，她不再是那个心系天下苍生的赤鸢仙人，只是一个名叫华的女子。
虽然没有回答，但程立雪已经得到了答案。
而在她们看见对方的时候，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们。
虽然看的不真切，但程立雪似乎也感受到了两道柔情的目光在空中交融。那是跨越了无数的时空才得以交汇的视线，以无言胜万语，谱写两人的重逢。
……
以上情景确实相当美好，也很符合程立雪对一对苦命鸳鸯重逢时的感人肺腑的画面的畅想。
但再往后一点，画风就和程立雪想象中有一些细微的差异了……额，怎么说呢……自己这位师娘，是不是有点太猴急了一点？
毕竟两人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双向奔赴时，最后一点距离师娘突然一个加速，以程立雪差点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冲向了师父。
然后……然后就开始对师父上下其手，做一些下流龌龊的事情。更让程立雪感到世界观崩塌的是，师父虽然涨红了脸，但居然一点象征性的反抗都没有。
看的程立雪是双手捂眼，面色羞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你们老两口亲热能不能多少考虑一下她这样的小辈啊？！
还是说仙人之间，早就已经放下这些世俗的繁文缛节了吗！
不不不，她一定是没睡醒……不然今天怎么净发生一些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佑氡全面检查完华的身体之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华现在的状态好的出奇，一点也不像是被二度重创，旧伤未愈的状态。
不知道是因为自愈能力出现异变还是因为梅比乌斯或者维尔薇的黑科技，又干脆就是那七个逆徒的计划没能完成。
总之现在的华起码身体完全没看出有什么异样，这对佑氡来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华已经很可怜了，能让她少受一些伤比什么都好。
如果……如果这次华是生活在一个大家都还活着的时代，那么神音对于她而言，将不再有那种近乎魔怔的副作用了吧？
这么想的话，说不定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那七个逆徒？又或者，那七个逆徒并没有做出弑师这样的大逆不道的事情？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于现在的佑氡而言都已经无所谓了。在看见华依旧安好的那一刻起，过往的种种皆似烟雨浮云，不抵眼前之人的现在分毫。
华没事——这对他来说就够了。
“佑、佑氡……孩子还看着呢……”
华并没有读心一样的能力……好吧，实际上她有。但这种能力对佑氡无用，她也是知道的。
所以此时佑氡心里在想什么，她全然不知，只当是五万年未曾见面，对方太过激动以至于有些失态。
华同样很激动，她也并不介意佑氡对她做什么……稍微有点大尺度的事情。
但现在立雪还在边上看着呢，有什么事有什么话……私下里再进行不可以吗？
“啊，抱歉……是我失态了。华，看到你没事，我很开心。”
佑氡看见华满脸通红的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另一只手悄悄指了一下一旁的程立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那些举动在其他人看来实在有些不像话……
好在他脸皮早就在爱莉希雅的她们的训练之下变的足够厚，哪怕是这种情况也可以假装无事发生。
“这是我想说的……佑氡，看见你没事，我真的很高兴……五万年了，你究竟去了……不，无论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大家……都很想你。”
华这个人内敛含蓄习惯了，再加上佑氡刚刚如此出格的行为让气氛变得稍微有点尴尬，导致华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的华更加磕磕巴巴。
但她表达的情绪和意思都很好的传递给了佑氡，说实话，有生之年能看见华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对他来说也挺难得的。
“对了，这位是我收的弟子，名叫程立雪……你，你喜欢吗？”
这问题一下子把两个人都问懵了，程立雪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佑氡也是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华表达的是个什么意思。
看得出来她很满意这个徒弟，所以希望自己也能认同程立雪……这种心情有些类似于希望家里人也能喜欢自己喜欢的事物，属于分享欲的一种。
对于华这种内敛的性格来说，这种向外分享的欲望本身就是一种对佑氡的情感的证明。
“当然，立雪是个好孩子。”
佑氡微微一笑，向程立雪点了点头。
他怎么会不喜欢程立雪呢？在赤鸢的所有徒弟里，只有程立雪还算是个人。而且和另外七个以对比，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于其他的徒弟，尤其是苏媚。说句不客气的话，他只想把那个家伙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手指到心脏一点点的剁碎。
但是对程立雪，佑氡唯有遗憾和惋惜。
多好一孩子啊。
要不是看对方已经这么大一个，不能算小孩子了，他现在说不定已经上手摸摸她的头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长辈对晚辈表示关心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
“是吗，如此我便安心了……立雪，快来叫人。”
见佑氡不像是在客套，华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她其实很担心佑氡会不喜欢她这个徒弟，一边是爱人，一边是宝贝弟，她本人又是个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真的出现那种情况，她大概会不知所措吧？
“是，师父……弟子程立雪，见过师娘。”
程立雪在华的提点之下赶忙正身回神，向佑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单膝跪地的抱拳礼。
一般来说，其实抱拳就够了。但因为这是第一次见面，所以程立雪表现的稍微隆重了一些。
而按照正常的流程，受礼的长辈此时就该出言让对方免礼。若是初次见面，还应该送出个见面礼之类的物什。
然而此刻的佑氡完全被那个称呼给惊到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应对。
“不是，你叫我什么？”
他首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虽然不太可能，但这段时间大起大落的多了，精神恍惚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师……娘啊？您不是赤鸢师父的仙侣吗？”
因为没有示意，所以程立雪此刻并未起身，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抬起头来，有些迟疑的看向了自己这个师娘。
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吗？是师父告诉她的，两人也表现的那么亲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你先起来吧。”
佑氡满腔吐槽的欲望生生止住，优先把程立雪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才接着往下讲。
“师娘……一般来说，应该是叫师公或者师丈吧？这是你师父教你的吗？”
佑氡单手扶额，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这一个个的都身怀绝技是吧？每个都是带着大活儿来见他的啊……
科斯魔和黛丝多比娅把他的火箭砸泄露了，华带来的小徒弟一上来就是这种神奇的称呼啊……他现在都不敢想维尔薇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是这样吗？唔……那就叫师公或者师丈吧，你喜欢哪一个？”
华从善如流，应该说他们所有人在面对佑氡的时候都是从善如流。区别只在于遵从的时候的态度而已……千劫属于是会骂骂咧咧的去做事的那种，华则是不会想太多，完全顺着佑氡来。
“人家还是更喜欢师娘嘛?就叫师娘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自带音符的语调突然出现，佑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已经吊着一个软糯糯的身体了……嗯，没错，是54.8kg的某粉色猪咪小姐无疑了。
佑氡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了那个全世界最好的爱莉希雅……他没在做梦，这真的是一个爱莉希雅还存在着的世界。
是经由他手，大家齐心协力努力创造的或许并不那么美好，但却无疑充满了光和希望的世界。
如果说他是前文明的希望，那么……
爱莉希雅，就是他的光。
“阿佑，想我了吗?”
……
“咳咳，立雪给师叔请安了。”
程立雪求生欲极强情商颇高的把撇开了视线，不去看那边正背过身去偷偷用手在眼角擦着什么的师娘，而是向突然出现的爱莉希雅问好。
“不对不对，小立雪，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要叫爱莉希雅师妹?”
爱莉希雅还是和五万年前希望活泼之中带着一点古灵精怪，尽管程立雪也注意到自己这位师叔的眼角同样闪着些不明的反光，但她很识趣的同样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是，爱莉希雅……师……师妹。”
这个「师妹」叫的有些勉强，因为她知道这位爱莉希雅小姐实际上是和师父同样的仙人。
论辈分，她是师叔辈的。但初次见面时，对方始终坚持她在向华学习，而且入门比她晚，所以程立雪得叫她师妹……不是很能搞得懂仙人的想法，但当时程立雪还小，没想那么多就应了下来。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对方还记得这件事……或许对于仙人来说，数年数十年的时间也不过都是弹指一瞬吧。
“真棒～你师娘在那边哭鼻子，没空给你见面礼了呢……不过没关系哦，爱莉希雅会替阿佑给乖巧的小立雪见面礼的哦?”
爱莉希雅变戏法一样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块漂亮的水晶花塞进程立雪的手里，一旁的华见了之后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开口。
“……爱莉希雅，你其实也在哭……唔！呜呜呜唔！”
华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惨遭爱莉希雅封口，程立雪见状尽管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抱歉师父，和您和与您同辈的长辈们之间的打打闹闹，实在不是徒儿这个小辈可以参与的啊。
“谢谢爱莉希雅师妹……噢不，多谢师公。”
即使是长辈之间也是存在优先级的。对于程立雪而言，赤鸢师父绝对是最优先的存在。
但师父在称谓一事上似乎并不怎么有主见，所以在此一事上，他自然是听从顺位下来的师父的仙侣。
“是师娘?”
奈何爱莉希雅师叔对此似乎颇为执着，程立雪在偷偷看了眼师公那边的反应之后，最终选择了顺从。
应该没关系吧？师公看起来也不是很反抗的样子……
“爱莉，你要点脸……算了，立雪你别太介意。你师叔就是这个性格……其实你甚至可以不用叫她师叔，爱莉希雅身上一点太虚剑气的影子都没有。”
佑氡一点不留情面的拆穿了爱莉希雅，其实程立雪自己应该也看得出来，但她碍于身份不可能太和爱莉希雅对着干。
但佑氡可没这个顾虑，拆爱莉希雅的台这种事情他干起来毫无心理负担……虽说大多数情况他都会选择配合就是了。
但这次不同，爱莉希雅不仅在小辈面前耍宝，而且还把难得的重逢搞的一点气氛都没有了……就当他这是在赌气吧。
“阿佑！你怎么可以这样拆台……立雪你别管你师娘，人家只是没学会而已，谁说没学会就不算弟子了嘛！”
“是是是，我怎么记得有人说什么「美少女是无所不能的」来着？应该不是我记错了吧？”
“那不一样！就算是无所不能的美少女，有些事情也是不能勉强的嘛！”
“……爱莉你要不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不管，我不管嘛?”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着，但在程立雪看来，与其说是争吵，另一个词更适合形容这种对话——打情骂俏。
她已经有些迷茫了，师公不是师父的仙侣吗？为什么感觉他和爱莉希雅师叔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有点不那么单纯？
而且……
程立雪又偷偷看了看一旁的师父，她老人家不仅没表现出什么介意或者不满的情绪——不是因为不擅长交流的那种憋在心里不表达的情况，师父她是真的打心底里对这种情况不介意——反而还满脸笑容的看着他们俩。
程立雪不会知道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样的场面对华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曾是她人生的转折点之一，在那个她被崩坏夺走了一切的下午，将她救出来的这两人也是像现在这般互相笑着吵闹啊。
那是命运的邂逅，是从绝望的深渊走向新生的起点。对于华而言，眼前这一幕的意义，就是曾经走向新生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