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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罗夫人摸了摸腰间坠子,整个人瞬间有了精气神,眼带笑意道:“这是竹夫人留给我阿爹的定情信物。”

宋言汐眉心跳了跳,被她这四个字吓得,险些抱不稳怀中好似没骨头般的婴孩。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

见她反应不对,罗夫人惊喜道:“郡主莫非见过竹夫人?”

宋言汐心情复杂地点点头,“见过。”

沉浸在喜悦中的罗夫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反常,抚着胸口欣慰道:“若是我爹娘泉下有知,定会感到欣慰。”

她忙追问道:“竹夫人近况如何?先前的生意可还在做,为何这些年再没听到她的消息?”

想到旁人口中,与自己记忆中温柔大方模样截然不同的言卿,宋言汐沉声道:“她早已嫁人生子,多年不在外做生意了。”

“怎会如此?”罗夫人满眼愕然。

她摇摇头,硬生生挤出一抹笑道:“郡主想必是认错人了,像竹夫人那般的奇女子,又怎么可能会同我这种凡夫俗子一样,甘心待在后宅生儿育女呢。”

与其说是在质疑宋言汐,倒不如说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她无法接受,被她当作毕生追求仰慕了那么多年的人,到最后仍没能反抗得了命运,落得同她一般寄人篱下万事不由己的地步。

见宋言汐不说话,罗夫人只以为是自己情绪太激动,吓到了她,抱歉道:“对不住,我是太久没听到竹夫人的消息,一时情难自禁。

听阿爹说,竹夫人是迷一般的女子,我们这一辈的人没见过她倒也不稀奇。”

宋言汐点点头,道:“娘亲确实很多年不曾用过这个身份了。”

“娘……娘亲?”罗夫人震惊的合不拢嘴。

她忙摇头,否定道:“这不可能,竹夫人隐退才多久,怎会有你如此大的女儿?

竹夫人走的那年我爹娶的我娘,我如今二十二……”

宋言汐开口道:“我下月初过双十的生辰。”

意识到时间真能对上,罗夫人竟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直到听到孩子哭闹的声音方才回神。

她赶忙往床边的火盆里添柴,借着背对着宋言汐的功夫擦干眼泪,犹豫再三才问道:“竹夫人她,近些年还好吗?”

宋言汐中肯道:“前些年过得不好,要忙着操持侯府上下各处,这几年幼弟长大一些,把担子挑了起来,府里府外便不用她再操劳了。”

罗夫人听得眉头紧皱,脱口道:“偌大的侯府全靠她一人,那你爹呢?他死了?”

“没死。”宋言汐垂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戾。

她给他准备的福气还没享完呢,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一想到那么好的竹夫人,竟嫁了个这种货色,罗夫人忍不住骂道:“如此指望不上,倒不如死了干净。”

再想到自己嫁的丈夫,她顿时更气了,咬了咬后槽牙道:“这世间的男人皆是喜新厌旧的混账,没一个好东西!”

宋言汐听得皱眉,正想提醒罗夫人不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负责任的男人虽少,却也不能完全说没有。

没想到她狠起来,连自己亲爹都不放过。

她道:“我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口口声声此生只爱慕竹夫人一人,却又转头八抬大轿娶了我娘。

明明是他在铺子里先看上的我娘,遣人去家中下聘,却还要对外装出一副为难模样,说是被父母所逼为了传宗接代不得已而为之。

一个不得已的人,却让我娘三年抱俩,又在我娘生下我阿弟后,一口气纳了五个据说与竹夫人有几分相似的娇妾。”

“抱歉,我事先并不知……”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罗夫人打断宋言汐的话,眼眶通红道:“该向我娘赔罪的,是那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看着被她抱在怀中,因为太饿又没力气哭,只能瘪着小嘴的婴孩,她不由得放轻了声音道:“好在他遭了报应,死在了女人身上,也算是让我娘过了几年好日子。”

见她说着话仍在掉眼泪,神情说不出的伤心,宋言汐试探问:“令慈她……”

“病故了。”

罗夫人擦去眼泪,苦笑道:“我娘是个没福气的,在后宅煎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他熬死了日子好过起来,结果没过几年儿子也没了。

她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身体垮了,强撑着一口气操办完我的婚事,没等三天回门人就没了。”

依着大安习俗,新婚一年内遇丧,是为不详。

尤其是他们夫妻刚刚成婚,连三日回门的大日子都还没过便出了这种事,罗家那头想必会有微词。

猜到宋言汐的疑虑,罗夫人恨恨道:“我娘刚咽气,我那好公婆便带着人闹上门要休妻,说是我们坏了他们罗家的风水,还说我命格不好克亲。”

“荒谬!早年一直有传言称锦王殿下是杀神转世,一出生便克死了自己的生母,若真依命格所说,皇上身为他身边最亲最近的人,又怎会这么多年一直安然无恙?”

宋言汐冷了脸,沉声道:“罗家怕是一早看中的就是令慈病重在身不久于人世,届时你孤身一人,又背着克亲的名头,无依无靠只能仰人鼻息过活。”

罗夫人脸色惨白,苦笑道:“让郡主说准了,我克亲的名头一出,那些原先就不待见我们母女的叔伯们,更是恨不得对我避如蛇蝎。

他们备着做,做主将我爹在外的私生子接了回来,开祠堂认祖归宗,更接管了齐府乃至府外的生意。”

她的声音里满是不甘,“只因为我说女子,铺子上那些掌柜就理所应当的拥立了新东家,把我剔除在外。

那个私生子,竟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将我外祖父留给我娘的庄子和铺子,作为补偿赔给了罗家。

而这些事情,还是在罗大成醉酒之后说漏嘴,我才得知内情。

几年来,罗大成只要在外稍有不顺心,便会拿卖掉庄子铺子作威胁。”

罗夫人垂眸,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轻声道:“近两年他又多了个筹码,以我无所出休妻不用偿还陪嫁为由,逼着我几次出面为他纳妾。

如此,他既能得美人,又能得邻里称赞他君子品性。”

“这个畜生!”宋言汐杀人的心都有了,眉头紧皱道:“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若令慈在天有灵,也定然不愿看到自己的女儿被这些东西困住,白白葬送一生。”

“她确实不愿。”罗夫人抬起头,眼里已满是热泪,“可离开罗家,郡主觉得我又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