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蕴骂罗杉句句带刀,但她毫无所动,反而抽了点纸替姜梦灵擦了擦被酒水溅到的衣服。
“看把她贱的。”小蕴气得窝火。
乔子落心道这顿饭搞砸了,她这个中间人很是尴尬,“既然大家吃喝不到一起,就散了吧。”
她向来豪爽,难得会说这种话。
姜梦灵那几个人看过来,以为她要把圆妞和小蕴赶出去,“也是,难得子落你看清楚这两人的嘴脸,我们到底不是同一层面的人,合不到一起不要强求。”
谁想乔子落大大方方挽过圆妞和小蕴的手,眼底鄙夷,“你说的对,合不到一起不要强求,走吧。”
姜梦灵被众星捧月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甩脸,追在后头道,“你知道她是谢家什么人,就上赶着跟人凑一块儿?”
闻言,圆妞停步,转身,勾起豁人的笑,“既然姜同学对我跟谢家的关系这么好奇,我一定会亲自向你公开的,时间就定在后天,你表姐的生日宴,直播间见。”
一听这话,姜梦灵急嚷,“你想去我表姐生日宴捣乱,做梦,保安不会让你进门的。”
圆妞转身,眼底划过冷厉,“你看我能不能进去。”
始终沉默的罗杉听她这么说,急了,赶紧上来劝道,“妞,那是夏市长千金的局,你别冲动。”
圆妞看向她,无限压抑,“你是为我担心还是她?”
罗杉语塞。
圆妞丢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大步流星离开。
她怎么都没想到,两个陌生人走到一起用了一年,决裂只要一分钟。
从她帮姜梦灵说话开始,她们势不两立。
圆妞一走,罗杉没任何负担地继续舔姜梦灵,“你忍得很好,我想到一个公开谢圆妞童养媳身份的好时机。”
姜梦灵道,“什么时机?”
罗杉道,“等你表姐生日宴宣布跟谢家订婚后。”
姜梦灵压下火气,“没错,到时候脸打个啪啪响,看她在直播间怎么嘚瑟。”
“嗯,到时我们申请直播连线,好好挫她的锐气。”
圆妞只身在路上走着,路过一家家熟悉的店铺,回忆起跟闺蜜罗杉同进同出的快乐时光,口中呢喃。
“这家便利店的贡丸很好吃,我经常来给你买。”
“这家餐厅的腊鸡腿饭很地道,每次都是我做东。”
“这家麻辣烫汤底浓郁鲜香,我办了会员。”
……
“还有这家超市的计生用品,品类最齐全……”
圆妞细数默念着她被罗杉使唤过的每一次,分析出罗杉很可能只是在利用她的钱包时,连眼泪都忘了掉。
“罗杉,过往种种算是我对你的报答,往后,我们再不是朋友。”
“自我攻略好了吗?”柒命忽然出声,“好了就把手机掏出来叫车,马上要来活了。”
果然,她才解锁,老邢的电话就进来了,说话的是他的同事张警官,“大师,老邢出事了,快来救救他吧……”
柒命打车赶到夜市时,老邢正被一圈人围着,准确地说,是被自己的同事围着。
此时的老邢,哪里还有人民警察的样子,脸布满血污,皮肉也在轻微颤动。
更重要的是,他这身浓烈的酒气。
不等柒命开口,张警官就解释,“刑哥他今天不痛快多喝了几杯,没曾想被这女人缠上了。”
说罢,张警官压低声音道,“依我看,这女人八成是中邪了。”
柒命抬眼望看去,旁边正好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满脸带血,一双眼睛睁着,不眨也不转,像个惊吓过度的傻子。
更奇怪的,她怀里抱着一大捧带刺的玫瑰。
见到警察,一句话也不说,更不让老邢走。
老邢以为她是哑巴,走了几步,她就开始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似乎很怕他走掉。
随即,用手里的玫瑰倒刺一下下刮自己的脸,直到皮肉破烂流血也不罢手,警察怎么拉都阻止不了,力气大到吓人。
“你都不会痛的吗?”老邢点了根烟,想骂人。
回应他的还是无声刮脸的动作。
“同事都查过了,确定老邢是无辜的。”张警官道。
“还有别的异常吗?”柒命开口。
“有,”张警察想了想道,“除了刮脸,她还强迫我刑哥买花。”
柒命唇角抽了抽,“老邢确定不认识她?”
“确定,百分之一百肯定。”张警官信誓旦旦,“大师,我进过你直播间,很钦佩你的本事,所以就用刑哥的手机联系你,请你一定要救救刑哥,他太惨了……”
“他惨?”柒命勾起唇角反问,“有破脸的惨吗?”
张警官一时摸不透柒命的心思,要不是亲眼见证谢家别墅那件事,他一个人民警察不可能会信这些,硬着头皮请同事等谢大师过来再回局里。
“老邢,你确定要我帮忙吗?”
柒命看着老邢,她既能算到有人会找她,自然就能算到前后始末。
只是她的行动扰人因果,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刑微醉,那会儿是被那女人吓到了,柒命一来,他趋于清醒,立刻掏出手机道,“大师,我知道你的规矩,卦金八百,我转给你。”
柒命打开二维码收款,再问了一遍,“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老邢下意识摇头,后又犹豫了一下。
“那就是认识。”
“她强迫我买花的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她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老邢的语气是颤抖的,还没从震惊中恢复。
“谁?”
“我弟妹。”
这时,张警官开口了,“大师,要不回局里说,她脸还在出血,需要包扎。”
柒命赞赏地看了一眼张警官,暗叹老刑要有他一半机灵,就不会一直在原地踏步,连个小组长都当不上。
“也好,带她一起吧。”
路上, 警车里人少,老邢不再藏着掖着,“大师,那女人很奇怪,有一瞬间差点被我认成方芳,可仔细一看,又完全不是。
你注意到没,她脸上被刺划伤,流了那么多血,却不哭不闹,也不找我赔偿,就一直这么盯着我看。”
老邢再次被这道视线盯着,不自在地转向闭目养神的柒命。
“大师,她到底想干什么?”
柒命闭目时窥得来龙去脉,转向那一言不发盯着老邢瞧个没完的女人道,“你的死又不是他害的,为什么盯着他不放?”
这一句不轻不重,把在场的其他两个警察给唬了一跳。
尤其是司机,手抖了一下,方向盘一歪,差点冲向隔离带。
“大师,你认识她?”老邢虽怕,来了兴头,暗想小张执意找大师是做对了。
“你也认识。”柒命看向那女人,“你的脸血肉模糊,却感受不到一点儿痛楚,这个世上感觉不到疼痛的只能是死人,对吗,方芳。”
方芳这才有了反应,僵硬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终于,两位警察外加司机都不淡定了,身体默默往角落缩去。
“不用怕,她才刚死,没什么戾气。”柒命安慰几人,后询问道,“老刑是你丈夫的哥哥,你死后来找他,为什么?”
这话让老邢一怔,“你真是方芳?可你不是嫁给了我弟?你应该很幸福的,为什么死了?”
方芳嘴唇蠕动,一动就有血继续流,光这么盯着他看,就让老邢心里突突害怕,他一个大男人不怕死人,但肯定怕这种会动会流血的死人。
见方芳没开口的打算,老刑真怕同事误会什么,心下一叹,只能开口把自己知道的那部分说出来。
“我,我弟和她,我们三个从小一起玩儿。方芳的梦想是当女警,可惜身体缺陷无法实现,我跟我弟什么都不懂,安慰她当不了女警可以当警嫂,方芳心动了。”老邢目光躲闪,多少有点不自在。
见众人听得认真,他继续,“半大点儿的小屁孩,突然有了当警察的梦想。”
老邢点起一支烟,透过薄薄的烟雾,好似看到当年的自己,“我比弟弟大两岁,理所当然更占优势,当我考上警察学院时,方芳先跟我表白。”
他眼神一暗,声音嘶哑,“可弟弟很不高兴,用绝食和逃学来抗议,我没想到他那么喜欢方芳,继母来求我……”
他重重吸了口烟,平复了下心情,继续道,“弟弟是继母生的,这些年要不是继母,我早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很感谢她。”
淡淡的神色透着无法言表的无奈和惆怅。
“刑哥,难怪你这些年工作敬业,一停下来就不开心。”张警官跟了他几年,对老邢很了解,“原来是原生家庭不幸福。”
老邢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终于也长大了。
无奈他下一句就是,“寄人篱下也不是把心上人让出去的借口啊!”
老邢扶额,真想拿烟头塞住他的嘴。
可芳芳还在呢,他不能对个死人不敬。
于是道,“别听他瞎说,他不了解情况。我当时试探过你,知道你对弟弟也有感情,所以拒绝了你的表白,显然,你也没那么失落,对吧?”
他小心翼翼观察芳芳表情,无奈血肉模糊的脸不适合做多余表情。
“事实证明,弟弟也考上了警察学院,你不是没有选择。”他喉间愁苦,头一次觉得烟也是苦的,“我进入警局实习的那年,你正式跟弟弟交往了。”
他感受着心底那份尘封的苦涩,品着品着,也就释然。
方芳无论是跟了自己,还是成了弟妹,都是他乐意看到的结局,他没什么遗憾的。
柒命默默注视着老邢,将他的心思摸了个透,“如果真像你所说的,方芳死也是你弟弟的鬼,为什么要来找你?”
众人打了个激灵,直觉这里面有故事。
老刑很不自在,“大师,有些话真的不适合说出来。”
方芳僵硬的血脸终于扭了过来,这是希望老邢说下去的意思。
老邢硬着头皮道,“方芳,对不起。”
众人被突然的道歉弄懵。
“老邢,你什么意思,你对人怎么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邢瞪了张警官,示意他别胡乱想。
“我来说吧,”柒命有点不耐烦道,“其实老邢没那么喜欢方芳,那些年营造出来的追求更大成分在于激励弟弟成才。简单来说,为了帮弟弟实现梦想,追到女人,他做了很好的工具人。”
张警官和前排司机一脸惊悚,张警官道,“刑哥你想让我夸还是骂,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难怪人姑娘死了还不放过你,你就作的。”
老邢没还嘴,看向木然的方芳,“对不起,你怪我是应该的。”
老刑以为方芳来找她,是死后算账,一句迟来的对不起用尽了他这小半生的力量。
可方芳并没有怪她,她克制地不让声音那么嘶哑难听,“我不怪你,不是来找你算账的。幸亏我死了……”
她微微低头,掩去恐怖的表情,听一个死人说自己死了,够呛吓人的。
“方芳,你怎么死的?”老邢忽略她言语中的愧疚,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那就要从老邢的继母和弟弟开始说起。”柒命没打算让方芳再经历一次痛苦,替她回忆道,“他被人逼得有家不能回,有心上人不能追求,全都是继母那家人的功劳。”
张警官骤然清醒,满脸愤愤,“刑哥,难怪你逢年过节宁愿窝在出租屋里孤单寂寞冷都不回去,敢情是被逼的?”
想到刑哥出租屋那叠厚厚的转账回单,更气不过,“让你养着,还不让你回去,这是个什么道理?把你当救助机构了?”
他一直把老邢当成亲哥,这会儿替他不平,也不怕方芳翻脸,反而嘲讽起她来,“警嫂也做成了,还有人养着,该知足了,为什么死了还要来缠我刑哥?”
方芳没变脸,转向老邢,眼里浓浓的愧色。
柒命道,“因为她根本就没做成警嫂,又怎会甘心。”
众人一惊,老刑更是露出难以置信。
张警官差点跳起来,把老刑护在身后,“你几个意思,你都死了,还特么想打我刑哥的主意?”
“你当她是小今?”柒命提起女鬼挟制谢淮安结阴亲那事,“也要她有那个本事。”
张警官呼出一口气,“也是,好歹那是个摄青鬼级别,你才死多久,而且,有大师在,没在怕的。”
老邢从张警官背后绕出来问方芳,“没当成警嫂是什么意思?弟弟没当成警察?”
老邢一毕业就到了临市,那时弟弟还在学校,后续的事他没办法亲眼见证,唯一的可能就是没当成警察。
“你弟弟在校期间犯了大错被学校开除了,没拿到毕业证。”柒命一字一句剥开当年的真相,“可他执迷不悟,居然造假证诓骗方芳,两人顺利领证结婚,可惜——”
“可惜婚后不久,我就发现他的工作不是警察,而是保安,”方芳终于开口了,只是嗓子暗哑,声色晦涩,像生锈的锯子来回切割,“追问之下才知道他的毕业证也是假的,可当时我临盆在即,不容回头了。”
“为了孩子,我忍了,谁让我一时昏头选错了人……”
她开始呜呜呜地哭,却又不像是寻常人在哭。
听得司机寒毛倒立,加快油门。
“既然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为什么又要来找我?”老邢万万没料到放手方芳后,她并没得到想要的幸福。
他被这些年继母营造的和乐氛围给骗了。
原来继母不希望他回去,是这个原因。
“因为我出事前,刚好进了她的直播间,”方芳看向柒命,没有狠厉,反而透着感激,“我在视频里见到你了,这些年的不甘终究爆发,我想要去看看你。”
老刑瞬间被“看看你”这三个字瓦解了情绪,他对她是有愧的。
他选择放手,是因为太了解方芳,在她心里,做警嫂的执念太重。
“我抛下孩子,瞒着婆婆和他打算到临市来找你。
可半路被他截住,我们在夜晚的公路上大吵一架,我不幸摔下山谷。”
方芳亲手撕下一层面皮,露出原本的脸,那张被枝条和石块割伤的脸,“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除了柒命,所有人被她这张脸吓得倒抽气,怎么说呢,腐血烂肉早已干涸,留下坑坑洼洼被野兽啃食的痕迹。
“跟曾经喜欢过的人重逢,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倒好,当面用玫瑰的刺划拉自己的脸,你是在测试老邢的胆量吗?”柒命冷冷地质问方芳。
“我好不容易修好自己的脸,他没认我。我只能再次刮伤自己,想着如果再破一点,他就不会丢下我不管。”
莫名的忧伤从一个死去灵魂里散发出来,老邢抖了抖嘴皮。
他才也三十出头,这些年的风霜和艰难,让他看上去像个四十的人。
“方芳,你过得不好,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么?可你并没有很欢迎……”
“我们一别十年,你这脸皮是假的,我并不确定是你。”
气氛瞬间沉默,车厢里气氛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