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盘坐在大樟树树木顶上,从这个位置上俯视下去,上中下三村尽收眼底。
夜色里的愚室村经过一阵折腾之后,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
‘萧三登’被斩杀之后,村民们心中对寍神的感知从敬畏到恐惧,最后转变了愤怒与憎恨。
各家灯火星星点点,全都点亮,整夜不熄。
这其中的灯火,其中一处亮光异常密集。
此处是愚室村中最底层的药农集中聚居的地方,这里是愚室村中人口最为密集的地方,也是愚室村中最为贫穷的区域。
愚公马三旺的尸身被护送下山之后,并没有被抬回家,而是被抬到了这里。这是药农们的一致要求。
在愚室村,愚公是药农们的精神领袖,这个要求,谁也执拗不过。
药农们自发地点起烛火,将火烛在马三旺的周围摆放了一圈又一圈。
落木遥望那一片圈圈点点烛火,猜到那必定是安放马三旺的地方。
此时,他必须守护在云小韵、封值、林千亩和少女身边,只能默默地遥遥朝那个方向拜了三拜。
第一拜,给兄弟!在他心中,马三旺就像是一个大哥,虽然他的能力并不大,但他总是在尽力地在帮助你,呵护你。
第二拜,给战友!虽然与马三旺不过数面之缘,但几次并肩作战,是那种完全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
第三拜,给愚公!作为愚公,马三旺用生命的代价证明了自己是一位无私无畏的英雄。这样的人如何能不让人心生敬佩。
不论马三旺是兄弟、战友还是愚公的身份,都值得他尊敬,这种尊敬不是出于练息师的膜拜,而是他卓越的人格。
要来拜祭的人太多,药农们整理出一块露天摆放马三旺的空地已经不够用。空地边缘的药农不惜推倒自己的草房给马三旺腾出更多受用烛火的空间。
越来越多的蜡烛,围着马三旺点亮。
熙熙囔囔的烛火照亮了马三旺的脸,虽然他的脸上伤横累累,但他的神态十分平静。
愚公这个身份,对他来说,要担负的太多。
太累了!
临到他解下面具,交给落木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自己压在自己身上的重担。
离开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平静的。
他无愧于愚公,他走了,但愚公依然还在,他相信落木比自己更适合担当起愚公的身份。
对自己,他并没有太高的期望,他只希望自己可以成为最初的那一点火星,至于燎原这种事,他从没指望自己可以做到。
或许,落木可以吧!这是他临走时的最后一个愿望。
药农们默默坐在烛光边上为逝去的马三旺祈福,不少人难掩悲伤,默默地哭泣......
下村之外的其它地方的村民也闻讯接二连三地赶过来吊唁。
杨胖子耷拉着脑袋,和一些主动过来帮忙的村民维持周边的秩序。
马三旺孤家寡人一个,平时和杨胖子搭档,两人都关系最是要好,是实打实的铁哥们。马三旺的后事,他当仁不让也理所当然地接手了过来。
烛火点了一夜,村民们也默默地守了一夜。
是夜,不周殿,史官录,四野纪元一百零六年十一月三日夜,神息降临愚室村,映月再现人间,气潇五百里......
明镜台,夜月幕一从长桌旁站起身,一言不发。此刻的他心情十分复杂,宫青柳从侧面看着他的脸,心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因为自认对夜月幕一最为了解的她,也从未见过夜月幕一有过这样的表情。
摘星楼,李星星默默仰望星空,楼顶星海的星光还是那般忽明忽暗。星辰满天,但他的脑海中却只有那轮破空的明月和那一道消逝的流星。他用弱不可闻到声音呢喃道:“神临人间,一剑弑神,了不起!”
离宫,永不熄灭的离火,来回飘忽,离人靠在篝火边,习惯性地伸手煨了火煨,感觉到离火有些冷,他皱眉道:“原来不只是我,连你也感到了恐惧吗?”
风清洞,从来细细而绵长的清风,紊乱了起来,宁愿挥了挥衣袖,安抚住跳跃的紊流,渐渐安稳下来的清风从他的指缝中漏过:“嗯,风乱了!”
快活林,花千夜一挥衣袖,满池之中的琼浆一滴不剩地卷了出去,露出一个个身材容貌傲娇的俊男美女。花千夜左手一揽抱过一个俊男,右手一伸将一个美女涌入怀中,妖娆的的身体上残留着酒液,环视一圈道:“换!本王今夜我要最烈的酒!你们,继续歌,继续舞!”看着侍卫慌慌张张地重新向酒池中注入最烈的酒,被烈酒刺激的俊男美女的酒池中传出此起彼伏的声音,花千夜伸出柔若无骨的手臂,遥指夜空:“静楼台,我就知道你这个老不死一旦现身就不会安宁,你不敢入我酒池肉林,却有胆弑神,你究竟是有种还是没种?”
太阳还没有露出脸,但光芒已经从东边的地平线上散发出了微光。
天色微明。
封值感应到光线,缓缓睁开了双眼。
收拾起破烂的浅灰寒衣大褂,麻溜地穿回到自己身上。
大褂破了个大洞,风吹过来,不再像以前那样会鼓成一个充气的大包,而是像漏气的气球,紧紧帖在他的身上。
封值皱了皱眉头,还有些不太适应被破烂的大褂紧紧裹在一起的感觉。
他抬头朝树顶上的落木道:“麻烦你转告一下庞小郎,欠他的账,我已经还了,现在是他欠我的。”
落木点了点头道:“他欠你的,也是我欠你的,我们一定会还。”
封值皱着眉头,一脸沮丧的看着漏风的大褂,摇了摇头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大褂了,破成这样,这笔账很难还了。”
落木道:“不日之后,一定奉上一件足以匹配的大褂宝器,聊做补偿。”
封值又摇了摇头道:“它不是什么宝器,他只是父亲留给我的一件普通大褂。”
落木沉默了一会,面露难色道:“那这账确实很难还了。”
封值包裹起大褂,一边朝山下走去,一边挥了挥手道:“我走了,以后若还有这种好事,别忘了叫上我,我不介意再给胖子多加一笔账。”
此时,云小韵也睁开了双眼,看着封值已经渐渐远去的背影,道:“这人真是个疯子,我怕再叫上他,我们以后的账都不用还了。”
落木一跃从大樟树上跳了下来,道:“小韵,你这可有些不厚道啊,人还没走远呢,你就想要赖账啊。”
云小韵瞪了他一眼道:“他这种人,随时自己能把命都拼没了,还用我赖账吗?”
落木点了点头,调侃道:“言之有理,要不,以后还有这种事玩命的事,叫上他,顺带连命带账一起销了。”
云小韵没好气道:“你还真要他抵上命给你赖账不成。”
落木正要说话,看见杨胖子一脸憔悴,带着几个村民拖着沉重步伐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