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奈莉小心地猫着腰准备离开这间屋子。
当她从会议室(她现在也能在会议室旁听啦)踏入家门时,几乎立刻就从这间看似安静无比的屋子里捕捉到了意外的动静。
——门口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Si(西)……”vy(维)?
气音刚出口就被她连忙堵在嘴后。
当然不会是西维。
她总是喜欢盛大又戏剧性的出场方式,哪里会这么小心翼翼、鬼鬼祟祟?
她小心地装作自然远离门口。
即使这个世界并没有mana这种特殊能量因子因此她无法使用魔法,但那些曾经在一次次练习中被千锤百炼的精神力却并没有随着宇宙维度的变化而削减。
在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庞大的精神力的帮助下,她对这个世界的感知能力可谓是极强,即使不用回头她都能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在她的身后。
“……”可tA会是什么人?
她伪装着全然不知的样子——毕竟她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未成年,惹恼一个杀手或是别的什么恐怖分子实属下策——用尽全力地想着离开的办法。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一份文件因此“不小心”从她手中滑落。她装作蹲下收拾文书的样子一边谨慎地观察着房间布局,想要选择最佳逃生路线。
文书的边缘还残留有托奈莉在会议上随手绘制的涂鸦,其内容是由帝国语写成的进来多发的政治刺杀案件报告。
或许这就是她能够在她在众多要员的拒绝出席下,最终得来这么一个凑数一样的席位的原因吧?
不管科技文明发展到怎样的地步,会议似乎永远是经营一个国家避不开的必修课。
而据她观察,风声鹤唳的当下现在参会的人选大多都是大佬身后的小卡拉米,主要就是负责在这种时候作为传声筒和替死鬼被丢出来。
他们这些人在会议上还被主讲人多次强调近期注意人身安全。——根据现有线索分析,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并不考虑种族差别,无论是在机械还是电磁,最近都有各大要员被发现“自杀”于家中,身后中三发子弹。
tA的手段干净利落,事后警员们复盘时发现即使被害者最终能够反应过来,却也根本无济于事——凶手十分谨慎,几乎一击必杀,不留现场任何一个活口!
她思考着,屏住呼吸,努力装作自然地走向房间,准备去拿自己藏起来的枪支。
“呼——”
夜晚的冷风吹到了玻璃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借着这声音,轻轻落在了地上。
*
“哦——?”
进门准备休息的西尔维亚步伐一顿,几乎一瞬间就锁定了这位不速之客的位置。她没有声张,关上门,将自己的风衣随手挂在了衣架上。
转身行动仿若如无人之境般潇洒。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走运,这位不知名的先生。”
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轻松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手指随意敲击两下,便有两个透明高脚杯和一瓶酒出现在了桌上。
她指了指那瓶包装低调的酒。
“这可是我最近赢来的战利品,原先的主人是联邦的一位尸位素餐的公务员走狗。虽然我不懂葡萄汁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喝的,但是我相信送他这瓶酒的人应该有不错的品味。
如何,要不要一起来品鉴品……”
“倏——”
话音未落,一颗炮弹就从房间的阴影处射出直冲她脑门而来。
这位来自阴影的客人丝毫不顾及主人房间狭小的容量与可能造成的波及,强大的能量随着炮弹的射出而一瞬间摧毁了地板,露出了埋藏的钢筋水泥。
西维没有选择逃跑,她不慌不忙地拿起了桌上的酒,身上泛着蓝光的能量盾几乎在炮弹逼近的那一刻自动开启,硬生生抵御住了炮弹爆炸的威力。
硝烟弥漫,瓦砾坍塌。在最开始剧烈的塌陷过去后,现场只余下了些细细碎碎砖瓦掉落的声音。
“……等离子武器的冲击痕迹,”西维看着以她为圆心展开的地壳崩塌,曾经主人细心铺就的纳米砖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深深的坑洞与不可见其原貌的残垣断壁。
她奇怪地歪歪头。
“它本来不会有这么大的余波。”
她的能量盾会在武器冲击的那一刻吸收大部分因为爆炸而产生的能量。而就以她目前掌握的硅基帝国科技倒退的程度来看,这颗星球怎么也不会有能差点破了她防御的火力存在。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她此刻虽然还是盈盈地笑着,但那张一直都漂亮得过于锋利的脸上却没有了一丝方才的喜悦。
手里一直拿着的酒瓶在她无意识地攥紧时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后碎裂,酒红的葡萄汁从她的指缝里流出。
沾染了红色酒水的左手在此刻内部芯片的作用下闪着荧荧蓝光,她一松开手那些被她攥在手里的晶亮的碎片就扑闪着坠落进脚下的万丈深渊。
来者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绿色的眼眸似乎在这个漆黑的夜晚里发着光,杀意在她眼底渐渐浮现。
“——告诉我,无耻的小贼,你做了什么?”
*
凶手从阴影里走出,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形对此刻手无寸铁的托奈莉来说实在是一个过于危险的信号。
洁白的地板上流淌着来人不知名的液体——水?还是血?——缓缓地随着阴影向她淌了过来。
害怕地在不断发抖的女孩鼓起勇气坚持正对着面前的敌人,却又随着来人的逼近而不断退后。
“……你是谁?”
任何东西!任何人!无论是谁!谁能来救救她?为,为什么——没有人能发现这个人潜入了她的家?!
她看向她的卧室,她将那支武器藏在了她的床头——可是现在距离她却实在太远太远了!本来预防着这种时刻的准备却因为凶手的尾随而造成了完全相反的局面。
女孩的脚跟靠到了墙壁,她已经退无可退。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Jar……Jarvis!——唔唔……!”
歇斯底里想要大喊的女孩被突然飞快向她逼近的凶手捂住了嘴——通过脸颊感受到的带有雨水的铁锈味,她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机械月球从云层里短暂显出,透过沿着窗台洒下的光芒,她得以在一瞬间看清来人的样貌,一个披着黑色长袍的高大机械人。
他浑身闪着金属幽幽的光泽,裸露着骨架与内部的线路,没有搭配现在机械人通常喜欢的外皮装饰,活像是一具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
“尸体”凑近女孩,指尖变化而成的冰冷的枪管抵在她的太阳穴上,同样冰冷坚硬的质感让她的皮肤感到一阵刺痛。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在黑夜无边的寂静里紧张得几乎要从胸腔中泵出。呼吸变得急促而浅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噬着周围蔓延而出的恐惧。
从来无处不在的贾维斯第一次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悄无声息,他不在这里,他为什么不在这里?
托奈莉此刻没有闲情雅致思考这个问题,她此刻全部的精力和思考全部集中在了她耳朵旁边的枪管之上。
她想挣扎,可是这个奇怪机械人的左手硬生生地按在她肩膀上,竟然令她动弹不得。
肾上腺素此刻正因她的恐惧而在她的血管里不断飙升,她的瞳孔剧烈收缩,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扭曲而缓慢。
动起来——
动起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虽然这个世界没有mana这种她施法的必要手段,但她也曾经是来自魔法文明的一名魔法师,她拥有着这个世界大多人所不具备的极强精神力。
通过这一点西维曾经将她与她的武器进行过大脑链接,具体的功能虽然她没有完全开发出来,但除了武器只能由她一个人使用之外,西维为她设计的另一项功能就已经足以让她保全性命!
古怪的机械人缓缓向她凑近,在他不能观察到的背后,一支小型的枪支正在主人竭尽全力的链接中缓缓解锁。
——或许他发现了,也或许他没有。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乎这样一支小型的武器能对他造成任何损害。他本来就已经在战争中死去,因果循环而侥幸再次点亮了火种。
从手术台的那一堆边角料醒过来后,他就陷入了无知无觉的疯狂。而这种疯狂甚至很好地取悦了另一个“疯子”,那个“疯子”甚至为他开了一个特殊的课题,以啜饮他的苦难为乐。
他失去了自己的人生、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失去了自己的未来——
那么除了这一份固执到无可抗拒的信念之外,他还剩下什么?
3,
在决定开枪的那一瞬间,托奈莉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关于生命、关于未来、关于所有她曾经梦想过的美好事物。她又想到了自己那些未竟的愿望,那些生命的脆弱和短暂。
时间仿佛停滞了,每一秒都像是一年那么漫长。她的身体本能地想要逃离这种折磨,但被来自于心脏的无限恐惧与大脑在这一瞬间的空白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在即将剥夺他生命的那一瞬间,她竟然想过放弃。
2,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
如同灵魂出窍一般,她麻木地看着自己解开枪械的密码,用自己的大脑为枪支解开禁制。
智能化的武器第一时间锚定了屋内的敌人,随着枪支禁锢的突破,她的恐惧随之而节节攀升。
1。
她闭上了双眼。
一声无声的枪响之后,在一瞬间从根本上被分解为不可见粒子的机械人的头颅缓缓消失。
只余一声轻轻的“嘘”留在了空气里。
——他本来只是想和她说句话吗?他本来到底是想和她说些什么?
托奈莉不知道,她也拒绝令自己思考。
——而在这无声的终结里,一切一切的疑惑都随着这不速之客的消亡化作了永恒的句号。
除了那一声轻若无物的气音之外,这个机械人留在这世上的一切痕迹都已经烟消云散,仿佛他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