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你是要杀我吗?
望着面前的黑鬃虎妖,夏鸣眼神陡然一凝。
指间剑芒虽然渐渐黯淡,夏鸣周身杀气却是半点未减。
凝视着虎妖那双泛红的眼睛,一时之间,夏鸣心中波澜惊起。
他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猜想,而这个猜想也让夏鸣陷入了纠结。
“道君算计,道果崩灭,一切化归浑沌。”
“难道就我一人独活吗?”
“还是说,这也是一个杀局呢?”
“到底何者才是真?”
“何者是假?”
念头激荡,夏鸣周身气息起伏不定。
时而森寒凛冽,杀意激荡,磅礴而不可抑制。
时而惊涛拍岸,大浪叠起,一浪更比一浪高。
最终,风平浪静,夏鸣重归心渊幽暗。
四目相对,夏鸣再次开口。
“你为何要杀他?”
“因为他偷了爹的东西!他该死!”
“你为何要杀他!”
夏鸣语气拔高,黑鬃虎妖的身躯也猛地一颤。
“因为我不喜欢他……”
听着虎妖的回答,夏鸣眼神愈发晦暗。
似觉夏鸣杀意依旧,黑鬃虎妖立马抱住了夏鸣的大腿。
“爹……”
“你忘了孩儿吗?”
“你忘了重阳儿吗……”
听到重阳二字,夏鸣瞳孔也猛地一缩。
也于此刻,那黑鬃虎妖一头扎进了一旁的大河之内。
虎妖纵身的那一瞬间,夏鸣也张开了五指大手。
剑光驰骋水面,虎妖消失无形。
河水侵蚀,暗通幽冥。
其下更是不知追溯了多深。
“乱心魔障……”
“你根本就不是重阳儿!”
“你只不过是窃了一缕道痕的妖!”
“敢骗我!?且等着吧!”
压下眼中凛冽寒芒,夏鸣并没有急着去追那黑鬃虎妖。
没有耽误时间,夏鸣迅速折返回了魏三恶的身旁。
幸得夏鸣大药维系,魏三恶还残留着一口气。
夏鸣眉头紧蹙,那魏三恶却是一脸释然。
凝视着头顶的流云,魏三恶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觉察到夏鸣的到来,这厮方才将目光缓缓看向了夏鸣。
“夏兄……你的三块灵石……我是还不了了……”
“唉……夏兄……我怀里有个玉简……里面乃是我的一些领悟。”
“夏兄若是不嫌弃……那便拿去吧……夏兄啊……夏兄……我想改名字了。”
“三恶这个目标还是太远了……我还是先改名为魏虎吧……”
“那虎妖咬得我太疼了……遭不住啊……”
“夏兄,若有来生,我必报答。”
“唉,还是活着好啊。”
“死了也行吧。”
说完这话,他便咽了气。
魏三恶死了。
凝视着魏三恶那张面庞,夏鸣的瞳孔开始剧烈收缩。
恍惚之间,于夏鸣眼中魏三恶的这张面庞开始逐渐变得苍老。
魏三恶……似乎正在一点点变成魏虎。
也于此刻,夏鸣的耳畔再次响起了一声苍老的长叹。
【吾之一生,畏惧颇多。】
【少时畏虎,壮时畏惧流言蜚语。】
【到了老了,吾又开始畏惧山高风急。】
【魏巉……老喽。】
【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啊。】
就在魏三恶的面庞就要和那个老人家的重合在一起的时候。
夏鸣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凛冽的杀意。
“魏虎?你给我再说一遍!”
“你也要骗我!你明明就叫魏三恶!”
“乱心魔障!死了都要给我设计一道吗?”
“为何要多说那一句!你体内的道痕都是我的!”
“于此幻境之中,你只是我的一缕道痕所化!”
“你不能叫魏虎!你也不可能是魏虎!”
“你给我停下!”
心中杀念激荡,夏鸣掌心剑芒肆意交织。
就在夏鸣张开大手,将要彻底毁掉魏三恶肉身的时候。
他的额前悄然垂落一缕银白长发。
白发浮动,遮蔽眼帘。
夏鸣掌心剑芒也随之逐渐消弭。
“镜花水月,一切虚妄。”
“假境真道,乱的乃是我的心。”
“此方幻境,真的是不简单啊。”
“和道君相比,我要走的路还很远。”
夏鸣心神平静,那魏三恶的面庞也再未产生半点变化。
取出魏三恶怀中的玉简,夏鸣将其葬于山下。
切石立碑,夏鸣上刻四个遒劲大字。
——三恶道人。
碑文之前,夏鸣通读魏三恶的手札。
于那手札之中,夏鸣得了一丝突破的灵感。
魏三恶说的没错,山水之间有大道。
山势会改变,水势亦流转。
山水都是活着的。
大道也是。
大道也需寻找到那个至关重要的平衡点。
静坐漆黑幽潭之上,夏鸣抓住了那丝突破的契机。
风吹过,水面涟漪漾起。
倒影虽然是假的,但是夏鸣却是真的。
当额头上垂落第二缕白发的时候。
夏鸣晋升元婴期了。
金丹孕造化,元婴点灵犀。
周遭灵气浮动,一株青莲缓缓探出水面。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青莲缓缓盛开,夏鸣也如愿晋升元婴期。
道心笃定,更得青莲异相加持。
夏鸣对于周遭道痕的感悟也变得愈发清晰。
世界渐渐变得清晰,夏鸣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与此同时,万法道域之内。
万法道君也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钓竿。
“好好好!”
“你不是分得清真假吗?”
“那我便再帮你一把!”
“我便让你活个明明白白!”
“万法长明!万物得其造化!”
“道心一念!诸道蔚然大观!”
万法道君催动秘法,钓竿之上的道痕立马粗壮了一倍有余。
一点又一点,宁静水面,波澜又起。
……
魏三恶死了,夏鸣继续独行。
追寻着黑鬃妖虎的痕迹,夏鸣不断深入中域。
于一处青苍大山之前,夏鸣终于找寻到了那妖虎的痕迹。
就在夏鸣将要上山的时候,道边的一个老人又将夏鸣拦了下来。
“这位小哥,可不敢上山啊!”
“你可是不知道啊,这山唤作九魔山,山上有九个山主,九个山主一个比一个厉害,他们更是有那神仙手段,摘头挖心,无恶不作啊!九魔盘踞在这山上,已经上百年了,即便仙门仙人也奈何不了他们啊。除了九位山主之外,山中更有一众恶贼,如狼似虎,分外难缠!”
老人的话自然阻止不了夏鸣的脚步。
刚入山道,夏鸣便觉察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一步步向上,周遭的血腥味近乎就要凝成实质。
整个九魔山的人都被杀了。
推开厚重的门户,九魔大殿之内,鲜血洗地。
即便是夏鸣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也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只见那高高的主座之上,那只黑鬃虎妖正在那大口啃咬着人头。
咬断脖子,拧下脑袋,头颅作酒盏,虎妖痛饮着其内的鲜血。
而在那虎妖的高座之下,赫然正是一堆血肉泥泞。
一个个头颅堆叠而起,他们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夏鸣。
夏鸣还未言语,倒是那虎妖先开口了。
“爹……”
“您来了啊?”
“重阳儿等你好久了。”
一步步朝着虎妖走去,夏鸣目光森寒。
“爹……你要不要吃一点?”
说话间,那黑鬃虎妖还将手中的头颅递了过来。
一把将那虎妖扯下高座,掌心剑芒闪耀,夏鸣已经动了杀心。
觉察到夏鸣的杀念,那吃人虎妖也骤然红了眼眶。
没有抵抗,没有怒目。
虎妖只是瞪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夏鸣的面庞。
“爹……”
“你还要杀我嘛?”
“爹!你难道还没发现吗?”
“他们都是假的!这个世界也是假的!他们都是道痕所化!”
“只有我和你是真的!我们得不断强大,我们得炼化道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逃离此方囚笼!”
“爹!我们得回去帮他们啊!爹!你是不是把我忘了?你是不是把他们也忘了?”
“若是爹想杀我,那便杀吧,毕竟,你是我的爹啊……”
“爹……重阳儿想回家。”
“我有什么错!”
凝视着面前那双颤抖的眼睛,夏鸣心中也是猛地一悸。
能说出这样的话,面前这黑虎难道真的是重阳儿?
若是将其强行镇杀,他是乱心魔障还好说。
若他是重阳儿,那可就真的没有半点挽回余地了。
重阳儿本就是夏鸣的道标,夏鸣亲自出手,他必死无疑。
望着虎妖腹部那处恐怖剑痕,夏鸣目光幽暗。
剑痕之上,一缕缕血色道痕正在不断愈合着那道狰狞的伤口。
大手用力按在妖虎的肩头,夏鸣继又问道:
“你为何要杀魏三恶?”
“因为他想骗爹!他想让爹沉迷于此,他想让爹死,他是坏人!”
“那你为何要逃!”
“因为爹要杀我……我还不能死!我得将真相告诉爹!”
“那你又为何在此等我?”
“因为我相信爹……”
说这些话的时候,重阳儿内心坚定,并无半点异常波动。
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重阳儿,夏鸣长长叹了一口气。
“以后莫要再吃人了,我教你修炼道痕的方法。”
“吃人所得,比不得山河大势之感悟。”
看着眼前的夏鸣,重阳儿用力点了点头。
“重阳儿都听爹的。”
九魔山之后,夏鸣身后便多了一个重阳儿。
一边领着重阳儿继续游历,夏鸣一边继续参悟化神道痕。
化神、化神、何为化神?
诸法万道,化吾为神!
夏鸣想做的不仅仅是要炼化道痕。
他更要不断提升感悟,真正化为神明。
夏鸣打算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化神之路。
……
炼化一山便是山中之神,炼化一川,便是川中之神。
于中域之内的一座寻常小山上,夏鸣开启了他的化神大业。
一年一山,十年一河,百年连绵,千年纵横。
山川风云起,神明将出焉。
道痕堆积,山川相连,夏鸣能感知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他能感觉到地面上的风吹草动,他更能感到山河之上的生民诉求。
东桑镇的百姓祈祷着天降甘霖。
西灵镇的百姓渴求着水患停歇。
夏鸣念头一动,西灵川内,走蛟百里。
淤塞河道,顿时舒畅,浩浩水患,尽化流水东去。
山河水汽上升,阴云遮天,直奔东桑而去,甘露天降,泽被苍生。
一时之间,百姓奔走相告,一而传十,十而传百。
他们说这西灵川上出了神仙。
继而,百姓又在这西灵川上立庙祭祀。
庙名,真仙观。
随着夏鸣炼化山川的不断增多,真仙观的覆盖范围也越来越大。
一座座真仙观宛若一个个钉在山川大脉上的钉子。
祭祀的庙多了,随之而来的香火也自然变多。
香火之内也有道痕。
因为香火大道的加持,夏鸣的化神之路也变得越来越可怕。
统御山川之力,更得生民香火加持,夏鸣的实力已经来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
随着地盘的不断扩展,不光是人,就连山川之中的生灵也开始听候夏鸣差遣。
化神大道不断演变完善,夏鸣又开始将目光盯向阴阳二境。
炼虚、返阳、奇妙无穷啊。
太阴为月、太阳为日、阴阳轮转、昼夜交替。
夏鸣不光要主宰这中域的山川,他更要主宰这中域的黑白!
昼夜交替,不也是一种道痕变化吗?
夜为阴,昼为阳!
就在夏鸣借助于香火大道不断炼化阴阳道痕的同时。
他也察觉到了数个与众不同的奇妙存在。
一只长着九只脑袋的青鹤,一条断角的黄龙。
一条残鳞白蛇、一只黑狼、以及一只红色的蛤蟆。
它们是元央遁一,它们是元央的道痕。
同时它们也是夏鸣的道标。
交给这五者炼化道痕之法,夏鸣便将其遣送至其他天野。
他一个人炼化道痕,终究还是太慢了。
若有遁一加持,情况也会好很多。
随着夏鸣不断炼化中域山川,夏鸣又开始相济阴阳,准备进军大乘之境。
脱离此方囚笼,似乎指日可待!
整理道痕,昼夜交替,阴阳相济,进阶大乘……这可不是朝夕而就的。
夏鸣需要时间不断参悟、不断推演。
于是乎,外面的那些事情,他便交给重阳儿处理了。
除了重阳儿之外,夏鸣还提拔了若干草头神。
这些山野精灵也能听见生民诉求。
摒弃杂念,夏鸣开始闭关。
每隔数年,夏鸣便会苏醒交代一些事情。
夏鸣第一次出关,他发现诸地的真仙观规模都扩大了数倍。
真仙观扩大,信众变多,他所在闭关地的道痕也变得稠密了许多。
夏鸣第二次出关,他发现他的闭关地已然固若金汤。
听着重阳儿禀告完后,夏鸣内心稍安继而再次闭关。
夏鸣第三次出关的时候,等了许久,他也看不到重阳儿的身影。
稍稍感知,夏鸣也没发觉什么不对劲,就是他身上的香火道痕重了一倍有余。
不断累积的香火道痕既是修行财富,也是麻烦。
要平衡这些香火道痕,需要大量的时间,大乘境追求的乃是阴阳相继,大道绵长。
而不是一者盛、一者衰、阴阳失调,香火道痕很难消化。
等了许久,夏鸣方才等到那迟迟赶来的重阳儿。
“爹!俺来晚了!”
看着跪伏在脚边的重阳儿,夏鸣大手缓缓抚过重阳儿的黑鬃。
“去吧,好好修炼,莫要偷懒。”
“好的,爹!”
重阳儿走后,夏鸣却是缓缓摊开了大手。
但见,夏鸣的食指之上悄然留下了一缕纤细的血痕。
血中带怨、虽然暗淡,却是极为醒目。
它不是妖血,它是人血。
含怨而死的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