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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讪笑了一声,她原本是真的想着带两个女儿来看看阿娘的,至于女儿嫁人这事儿,一时之间,她还真是没考虑到,顺着弟媳的话说道:“既然你二舅母心疼你,就听她的吧。”

二舅吃完冬瓜果子,自己的刀子被大姐霸占了,他开始将禾苗一摞摞捆起来,用挑杆一担担往家挑。

刘氏和二舅母一边割稻子,一边聊天……

“……剩两亩多田,还没开始下刀,其他的都弄回场坝里去了,只是大部分都还没有把谷子打下来。”

“你们两个也是,不说请几个人,整整十几亩水田,收了之后,又要插秧,中间还得翻地,节气赶不赶的上另说,要是再把人累坏了……”

“今年好些了,栓子他爹从四大爷家租了头牛,犁耙也是现成的,只是有些贵,一天五文呢,还得等他们用完才能使。”

二舅母一脸肉疼地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总算能省些力。”

“这就对了嘛!身子比银钱重要……”

刘氏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谁不知道身子重要?

还不是没银子逼的。

六年前,二舅外出做零活,和人起了争执。

谁知那人是个阴着坏的,当时闷声不响,转头叫上几个壮汉,在二舅必经的路上将他堵了,刚结的工钱全抢了不说,还被打断了一条腿。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还是刘老婆子看不过眼,求上方家的门,借了二两银子才把腿伤治好……

那二两银子虽说是借,但直到现在也没能还上,方正田看在媳妇儿面上,提都没提过一嘴儿。

几年都过去了,其实刘氏两口子也知道,这二两银子,只怕是有借无还了,却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吧。

因着出了这事儿,二舅母和刘老婆子说啥,也不准他出去做零活了。

这几年,二舅也是发了狠地干,正好大舅要举家迁去王乡绅所在的镇上,他便豁出去一张老脸,求他大哥别卖了田,先租给他来种,每年不管旱涝,保证按时给租子。

大舅母闹了几天,还是被大舅压下来了,于是便有了如今这许多活计。

刘氏心里一痛,自己这会儿在弟媳面前说这话,就是在拿刀往她心窝上捅。

她找补着解释道:“铁柱他爹今年因着这两丫头都要出门子,也没能过来帮忙……”

二舅母笑得苦涩,却知道大姑姐也是好心,并未往心里去,相反,很是感念大姑姐对自家的帮扶。

“阿婆!我来了……”

在路上晃荡了老半天的方雨桐,总算到了阿婆家,还在院门口,就嚷嚷开了。

“哎呦……雨桐这么早就过来了!”

正在做饭的刘老婆子一听见声音,就从灶房出来看,看到外孙女,便笑眯了眼。

“表姐。”

“表姐……”

两道声音,一个是表弟栓子,已经七岁了,一个是表妹小禾,五岁。

“哎!栓子这么小,就知道晒谷子了!”

“小禾也厉害,还知道帮你阿奶摘菜呢……”

“你呀,就别哄他们了。”

刘老婆子拿着两个鸡蛋出来,“饿了吧,快吃两个鸡蛋,趁热垫垫肚子……”

“诶,谢谢阿奶。”

见表弟表妹极不自然地别开脸,知道二舅家境贫寒的方雨桐,心下了然。

她在家,时常能从大哥嘴里抢到一个半个的,虽然也喜欢吃鸡蛋,却也不至于馋嘴。

“表姐给你们分鸡蛋好不好?咱们一人一个啊……”

小禾年纪小,得了鸡蛋,就开心地敲了开始剥壳。

栓子年岁大些,知道这鸡蛋是招待客人的,便两手往背后放,怎么也不肯接……

刘老婆子出来,只见自家这对孙子孙女脸色蜡黄,和旁边的外孙女一对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对着面前的鸡蛋,孙子的口水是不停地往下咽,却怎么也不愿伸手接。

她心疼两个孩子,进去又拿了一个鸡蛋出来……

“来,你们都是好孩子,一人一个,谁也别谦让了。”

栓子这才伸手接了过来,“阿奶您吃吗?我分您一半……”

“别别别,阿奶还要忙着做早饭,一会儿你大姑他们就该回来了,到时候没做好饭可不行……”

刘老婆子一个转身,又进了灶房。

方雨桐耸耸肩,压下喉间那句“我来帮您“的话。

帮的了一顿,帮不了十顿。

自己作为客人,最多也就能做到不给主人家添麻烦。

一上来,就从主人家手里抢活做,那不是她的性格。

方雪梅捡完稻穗,看到二舅正在捆稻苗,她也帮着捆,就和捆柴一样,只是拿放的时候,力度要小一些。

水田离家不远,二舅一担挑回去,倒转回来,方雪梅把新的一担,又捆好了。

“雪梅,你快歇歇,没做习惯这活的,一下做猛了,手臂都得疼上好几天……”

二舅是个憨厚的性子,因欠着大姐家的银子没还,心里总是不得劲儿,在方家人面前,都自觉矮了一头。

“没事儿,您就挑吧,等追齐我阿娘她们,就回家吃早饭。”

方雪梅黑着一张脸回道。

其实她更想的,是直接掉头回家。

手臂上,脸上,还有脖子里,哪哪都痒,一抱禾苗,好些小虫子顺势就钻进了衣裳里面,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好意思掀起来抓,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二舅扭头看了看田地里割下来的,少说也还能捆五六担。

“要不你回家在场坝上帮着晒谷子,换你栓子表弟过来捆。”

“那,那好吧。”

方雪梅看了眼正割得起劲的阿娘和二舅母,招呼都没跟她们打,提着自己的鞋子,跟在二舅后面回了家。

一回到家,便看到方雨桐和两个孩子一起吃鸡蛋,“表姐”“表姐”的,围着她叫得好不狗腿。

灶房里还传来阿婆的声音,“雨桐,嘴干的话,堂屋饭桌上的水壶里有凉茶,碗就放在供桌旁边的柜橱里……”

方雪梅眼都红了。

凭什么?

凭什么待遇相差这么大?

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双生姊妹,一个穿得光鲜亮丽,悠哉悠哉地吃着鸡蛋,另一个却在水田里累死累活,还弄得这般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