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禾泉殓房,对于镇上的人,乃至于整个神都来讲,一个正常人不会靠近的地方。
阴冷,潮湿,即便是白天也给人阴森至极的感觉。
别说进入殓房,哪怕是靠近此栋建筑,仿佛都能感受到弥漫在各处的死亡气息。
让人情不自禁感到压抑和恐惧。
毕竟,这里是生命的终点。
活人不会愿意来此。
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此时灯火明亮,在门外也能隐约看到几人忙碌的身影。
“初九仵作,你来看,先前我看了你的验尸记录上面记载,年龄我和老刘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应是30-40岁这个范围内。”
“但此人的样貌特征,仔细看来,还是有些不同的,虽然是双目紧闭的状态,还是能看出,这人浓眉大眼,鼻端高挺,再结合你先前所说。”
“考虑为外族人的概率极大,虽为外族,但外族亦是有着不同,将桑族,丽族这些族别给排除掉,更倾向于为厥族,蕃族。”
“再往小思考,其实厥族与我族眉眼还是较为相似的,所以应是蕃族的可能更大。”
苏舟端详着尸体面容,一边缓缓说着。
初九站在另一具尸体旁,手里还拿着烛火,对着苏乘点头示意。
“苏仵作,您的分析很正确,这些都可以记入记录。”
“这样看来,与目前查案的思路与进度,是能够对得上的。”
一旁的刘乘也有了发现。
“初九仵作,我刚将四具尸体伤口痕迹进行了个简单的比对,发现伤口长短出入不大,应是同一把凶器造成。”
“再结合胸前空洞的形状和大小,推测刀身应是较宽,而刀柄较短,而刀刃锋利,准确刺入心脏,再围绕脏器为中心,形成圆弧。”
“手法干净利落,四具尸体差异不大,仅有两具留有疑似凶手的手部与胸前皮肤擦拂痕迹,我想这凶器...”
初九抬起头,有些惊喜开口。
“可以,刘仵作,你心中大概有定论,我一会可以根据你的描述,以及营造尺得出的距离,简单画下来,看看是否符合你所想。”
刘乘点头。
“应是短刀无疑。”
“刀身宽敞的短刀。”
“这行凶者手法娴熟,你看,尸体其余各处外伤并不明显,我们也全部检查过,用热酒与醋涂抹全身,以草席裹尸蒸熏。”
“过了这么久,抹完红油,也没有呈现出殴打部位,看来,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初九仵作的结论无误。”
“以观音香入梦,紧接着在人还活着的情况下,在胸前画圈,取出心脏...”
刘乘皱着眉说着。
实在是过于残忍...他在没有做这么精细的活儿之前,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待到亲身查证后,他只觉得后背发凉。
不是面对冰冷不能动的尸体取心。
而是面对安静做梦的活人,享受着他人为鱼肉,自己为刀俎的快感...冷酷下手,硬生生划出心脏...不是用力掏出。
而是用凶器将牵连的心脏与血肉,硬生生切开..
“所以即便是这般疼痛,被害者的表情也安详恬静....该死的,这个凶手,好像是在骗自己一样,好像活人的表情温柔了,自己做的事就不残忍一样。”
“初九仵作...你说说,这实在是....”
刘乘此时心中莫名觉得闷顿,不知道是替死者难受,还是替这骇人听闻的手法烧心。
他也是验了不少尸体了,殴打致死的,自缢被他人勒死的,走水而被烧死,或者窒息而死的...沉入水中,溺死的...
但第一次。
遇到这样的。
人还活着的情况下,直接剖其心脏....让活人,在梦中悄然死去...
看似体贴入微。
实则...
初九面色严肃,淡淡说道。
“是啊,刘仵作,这凶手,看起来好像替他人考虑了,但仔细想,他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罢了...”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绳之于法,未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何等荒唐之事。”
刘乘用力点头,对初九的话深表认同。
“实话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觉得,验尸的时候仿佛是有人在看着....”
越是一起干活。
刘乘就越发心惊。
原来仵作可以在验尸上做这么多事...而不是应付搪塞,给出死亡原因,时间就可以了...
甚至于,当查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
仿佛是能看到受害者手无缚鸡之力躺在那里,任人宰割的场景...
心中不由就收紧了...
“苏仵作,刘仵作,咱们继续吧。”
“用我们能想到的所有方法去查证,将死者想告诉给仵作的所有话,都写到记录之上,用于破案捉凶。”
苏舟与刘乘忍不住看向那个无比专注认真的少年。
只觉得,胸中那团火与热血,隐隐升起。
果然,初九仵作的那份专业和认真已经感染到他们,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对自己那份早就成为习惯的职业,竟然浅淡地,生出了几分自豪之感...
而一直站在门口的小厮,有些发愣,他出神看着三名仵作,年龄各不相同,但眼神都同样坚定。
穿梭在四具尸体之中,各自分工。
这样的场景,他觉得好熟悉,但又觉得好陌生。
要知道,他也在这里这么多年了。
看了不少仵作验尸。
但是永远最让他觉得震撼的,还是看钟家大郎验尸的时候。
因为钟家大郎实在是太认真,他的那份认真,是可以感染到那些原本对于仵作职业不屑一顾的人的...包括他。
而此时,他竟然在年轻的初九仵作身上,看到了曾经的钟家大郎的影子...
....
谢珩看着眼前有些萧瑟的住宅,没有犹豫,就踏了进去。
这里看得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水缸里的水还依然清澈,灶台上遗留的饭菜已经发馊,无人处理。
“大人,这里便是史冬在长安县的住处。”
“我已经拿着画像去左邻右舍求证过了,的确是他一人所住,他无妻无子,性格孤僻,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
一旁的陆林将谢珩脚下的杂草往跑边踢了踢,怕挡着谢珩的路,却见谢珩微微蹙眉。
还不待他开口。
另一侧的叶璧安说道。
“陆参军,这里是受害者住处,哪怕是杂草小石子,也请你不要擅自动它。”
毕竟,他因为这个事,可是挨过骂的。
很有发言权。
陆林一愣,随即有些羞怯垂头表示知道了。
哎。
堂堂长安县司法参军....哎,陆林有些受挫,但还是很快就反思过来。
谢珩抬脚绕过了杂草处,他脚步很慢,边走边看。
“陆参军,周围街坊知晓史冬平日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