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不知道谢珩会怎么表达,毕竟,这个想法,实在是过于大胆,对面前悲痛的两人来说,好像也有些不好开口。
她看着谢珩,面如冠玉的男人还是如同平日一样,淡泊的表情看不出些什么。
初九以为谢珩会问,没曾想谢珩却缓缓起身,朝着两名老人淡然行礼。
“好,我们会着手调查一番,今日上门,多有打扰。”
“二位长辈,比较抱歉的是,暂时还不能让你们领走张朝的尸体,但谢某会尽力,不会等太久的..”
初九看见,两名老人紧握的手颤抖着,他们相识看了对方一眼,随即互相搀扶着起身,又想给谢珩行礼。
谢珩却摆手,随即转身,掀开帘布走了出去。
陆林和马长俊也赶紧跟上。
初九正往包袱里塞东西,却见阮景盛抱着鸡,不知丢了什么东西给张进,好像是张图纸?
看到初九瞄他,阮景盛极快说了句我过两日来取。
便是冷哼一声,从初九身边走过,看都没看她一眼。
初九却抿唇微笑。
因为她看清楚了,阮景盛还给张进塞了半块银子。
这看起来流里匪气的人,细心起来,倒是也不坏嘛。
初九刚出门,就看到阮景盛抱着鸡,站在谢珩身边,理直气壮开口。
“我这常胜将军今日赢来的,可都出去了,这两日没钱,你得请我吃饭。”
却见谢珩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也没抬。
“我吃得素,你若愿意,跟着吃便是。”
阮景盛瞪眼。
“我吃得不素,我要吃肉!”
谢珩压根不带搭理扭头就走,高岭之花淡然嘲讽。
“爱吃吃,不爱吃拉倒。”
“你要实在想吃肉,怀里的鸡不就是现成的?”
阮景盛怒目。
“这是我的宝贝疙瘩,赚钱的!”
谢珩嗤笑一声。
“那钱呢。”
阮景盛捏拳,满脸不服气看着谢珩,意有所指。
“被铁公鸡啄走了!”
谢珩走在前面,不再看他,随着人流飘来一句浅淡的。
“那也是你自愿的....”
好你个谢季然,过河拆桥你最行!
阮景盛正准备再骂两句,刚好看到钟初九从他面前路过,少年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一副看透世事的淡然感,让人莫名怎么就那么不爽!
他不由看向初九,冷冷开口。
“笑毛笑。”
初九弯唇,乐呵呵看了阮景盛一眼。
真心实意开口。
“你真是个好人。”竟是丝毫不计较他的态度,随后追上谢珩离开。
阮景盛“......”
哼。
这年头好人死的快,谁爱当谁当,反正他不当。
就近办案,谢珩吩咐几人到万年县公廨,到了门口。
叶璧安站在公廨前,有些激动跟谢珩挥手。
“大人,你果然来此了!”
他将回春堂的账本抱回去给顾知宇,也就过了一炷香,他还在给院中池塘喂鱼,顾知宇的大丫鬟便是来找他,说小姐已经在等他了。
叶璧安愣了愣。
从前他便知晓,阿宇聪慧,过目不忘。
但那么多字,怎么做到在一炷香时间就能看完的,何况他知道,谢珩还安排了其余事给她。
再见到顾知宇的时候。
账本整齐摆放在那里,显然已经全部翻看过了。
她换了一身鹅黄衣衫,静静站在那。
见叶璧安在赤夏的带领下走来。
叶璧安正准备夸顾知宇两句。
却见清冷优雅的女子平静开口。
“我家鱼每日定点投喂,你每次过来,只会撑得它们翻肚皮。”
“下次来我家,不准去池塘喂鱼。”
还不等叶璧安委屈两句,继续说着。
“送我去万年县。”
“表兄此时若是要办公,应是在县廨处。”
叶璧安张口正欲说两句。
女子抬眸,柳叶般的秀眉一挑,语气平淡中夹杂着威胁。
“当然,你的驾马技术若是再让我觉得不适,下次我会带着你,将我多年藏书,一卷一卷翻出来,一页一页晾晒。”
“懂否?”
叶璧安无言。
说得这么具体,哪个字,他听不懂?
“知道了,阿宇。”
“这么大姑娘了,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叶璧安与顾知宇认识时间久,也没什么男女避讳,想到啥便说啥。
却见秀气少女气得一笑。
随即看向赤夏,赤夏手中端着食案,上面放着红豆莲子粥,和摆好的器具。
顾知宇将里面的汤匙拿出来,递给叶璧安,叶璧安不明所以,但乖乖接住。
紧接着,顾知宇看向叶璧安,开口道。
“你可知张叔在我顾府作何事。”
叶璧安沉思,张叔?谁???
不等他回答,顾知宇继续说着。
“挑恭桶。”
“叶璧安,你这么爱管闲事,要不要我把张叔叫来,你去尝尝咸淡?”
叶璧安“....”默默将汤匙放回食案,好你个顾知宇。
神都大家闺秀的代表,张口狗,闭口恭桶,人前还一副斯文有礼的才女模样。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投降。
“说不过你。”
赤夏忍不住噗嗤一声,随即皱眉左右扫视一眼,才开口说道。
“小姐,你这话若是被夫人听去,可如何是好。”
顾知宇毫不在意。
“她听不见。”
“再说,她还不知道她女儿是何模样?
也就这样了,听见了我便假装不是我说的,互相给个台阶下。”
赤夏“....”小姐啊小姐....
回忆结束,叶璧安笑着看向谢珩,顾知宇的确很聪明,连大人的行动路线都能预测。
可不是一般人啊。
谢珩朝着叶璧安示意,走着走着,发现身后的叽喳声,好像越来越远了...
回头一看,果然是掉队了。
见谢珩停了脚步,其余人也跟着停了脚步。
隔了大半条街,钟初九脑子里思绪万千,二人的证言,阮景盛挥药粉的潇洒...阮景盛的药粉...
初九看着阮景盛抱着大黑鸡,那略显骄傲的后背,想开口问问他,却又因为她跟阮景盛不太熟,而选择盯着他后背思考。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身后的视线。
阮景盛脚步一顿。
初九还在垂眸思考 ,高大的身形将她笼罩起来,她不由抬头,刚好跟大黑鸡对视,一人一鸡都眨巴眨巴眼。
“?”
初九目光再往上看,却看到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
“!”
初九下意识想绕过阮景盛往旁边走。
阮景盛抱着鸡挡着她,弯下腰,在初九耳边喃喃。
“钟初九,是不是你跟谢季然告状,我去斗鸡的?我已一月未去斗鸡....是我送你到刑部去的,你恩将仇报,背刺与我?”
阮景盛想起自己大获全胜的时候,被刑部来人重重围住,而且来的还是那狱中羁犯的刑狱们...旁边的人直接是作鸟兽散,他差点,就没收到今日斗鸡赢来的银子!
而且,他也被吓了一跳!这久违的被谢季然抓住的感觉...这久违的憋屈感...
初九无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很是可怜开口。
“大哥,真不怪我。”
“我跟大人说公事,他愣是不带搭理,直接就问我你在何处。”
“瞧我支吾,大人那般聪明,还需要我多说吗...”
初九回想起自己毫不犹豫的“出卖”,摇了摇脑袋,哎,那怎么能叫出卖呢,斗鸡是赌博,阿娘说了。
莫要沾染黄赌毒,她这一片赤诚,可都是为阮景盛考虑!
这叫真心,关爱。
怎么能叫出卖呢。
阮景盛狐疑看着初九,她这说法,倒也说得通,谢季然的脑袋跟常人不同,这点他很清楚....
但是,他怎么总觉着那么不爽呢。
想到这,阮景盛一只手抱着鸡,一只手框住初九的脖子。
初九毫无反抗之力,只得跟个小鸡仔似的,由着阮景盛提着。
阮景盛正想着,这小子,跟个骨头架子似的,一提就起来了...
就见揽着的初九抬起头,大眼睛里亮闪闪地,像那天上的星子掉他眼里了...
少年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很期待看着他。
“你那僵僵粉,是你自己研究的吗?算毒药吗?就只有让人身体僵硬,无法动作的功效?”
“你是怎么学习这方面的知识的?祖传的?还是自己琢磨的?”
初九的问题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
阮景盛第一次觉得有人这么聒噪,关键是,他就揽着初九的脖子,每一个字都听得格外清楚。
他本意是想威胁这小仵作两句。
未来不允许在谢季然面前乱说。
结果提溜起来的小鸡仔仿佛没有一丝害怕,而是这样盯着他...
阮景盛只觉得自己的厚脸皮都要被这清澈的眼神盯穿了。
他只得抿唇。
眯着眼,露出如同往日一般危险的笑。
“怎么,你很好奇,想试试?”
怀里的小鸡仔很老实摇头。
“不想试,就是纯好奇,阮大哥,不能告诉我吗?”
阮景盛“....”
认命撒开钟初九,咳嗽一声,不耐烦开口。
“谁是你大哥,你真要叫,得叫大爷!”
“听明白了吗,小子。”
初九很是配合。
“阮大爷,不能告诉我吗?”
阮景盛瞪眼,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初九一眼,最终感叹道。
“钟初九啊...你真是毫无脊背,毫无原则啊...也不知,季然究竟看上你哪点...”
哦对,这小子验尸还是很利落....也还算聪明吧?嗯...好好培养,倒也是个可塑之才...
就是性子怪了些。
看着欠骂。
初九这才不开心起来,嘿,你这人,不说就不说,怎么还当面骂人呢!
谁毫无脊背,毫无原则了?!
看得这么透彻,她这么好懂?!
叶璧安近距离欣赏自家大人,冷漠脸,挑眉,再次冷漠,挑眉,最终黑脸。
他赶紧看向钟初九和阮景盛,拉开嗓子大喊。
“你们俩!喂!”
“是不是想挨揍!”
“大人在这等你们!”
“你们哪个人腿是短些吗!还不快些!”
阮景盛看见旁边的小个子立马收敛起脸上好奇,一溜烟就跑了。
啧,小怂包钟初九,弱冠后估计也是个骨架子,点都没个爷们样。
想到这,阮景盛抱着他的鸡,慢条斯理走着。
边走边说。
“催个毛,走路能有多快....催催催的...”
见初九跟了上来,谢珩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就扭头进了公廨。
一旁等候的马长俊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这传闻冷漠贵公子刑部员外郎大人居然还等自己的下属...而且也不多言,严厉的批评都没有....
除了一张脸冷得像要杀人。
万年县县令在县廨中处理公事,听闻谢珩带人来了,也是风风火火赶去给谢珩打了个招呼,行了礼。
专门安排了县廨最大的公堂旁的房间给谢珩临时办案。
县令临走前还抱拳笑眯眯说着。
“顾小姐早在等候,今日二位能来我万年县办案,那便把这当自己平日用的地儿,需要什么,直接吩咐手底下的人做,莫要跟我客气。”
“我这边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就不打扰谢大人与顾小姐办案了,呵呵。”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马长俊,见后者频频点头后,方才放心离去。
与顾小姐办案?叶璧安抿唇,顾小姐还没有办案的身份呢,好吗?
顾知宇端着水杯,轻抿一口,闲适的模样不像是坐在县廨里,更像是在自家花园喝茶。
谢珩坐到她旁边。
随意开口。
“都坐吧。”
陆林和马长俊坐在二人对面。
阮景盛走进来,手中的鸡已经塞给万年县捕快帮忙照顾,自顾自就坐到了谢珩另一侧。
好,可以坐的地儿满了。
叶璧安同往常一样,站在谢珩身后,初九也有模有样,往谢珩身后,另一侧站。
二人一左一右,倒像是谢珩的左右护法。
谢珩清冷矜贵的脸上面无表情,平静开口。
“阿宇,你既主动过来寻我,想必是有线索了,说说吧,大家都听听。”
顾知宇放下茶盏,这万年县县令还挺舍得,茶叶倒是不次,就是态度太谄媚,下次隐晦些她心里更舒适....
不过人不出现,去忙公务,在表兄那边应该是加分的...
“嗯,先说今日你让叶璧安给我送来的,回春堂的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