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默默翻开记录本。
先写好时间,地点,此时此刻,应该是允许脸皮厚的先开口。
就见谢珩淡淡扫了一圈铁匠铺,找地坐下,这才收回目光,平静开口。
“二位,刑部,明颐司谢珩,奉旨查案,叨扰二位了。”
老头看了一眼面色淡漠,气势不凡的男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孩儿他娘,你快过来坐吧,这些大人,看着都是官府的人。”
“过来吧。”
他熟练拿起脖上汗巾抹脸,一把抹过去,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被称作孩儿他娘的妇人哼了一声。
并不搭理。
继续在那挑拣着铁珠子。
珠子噼啪,发出不满的碰撞声。
“老妇勤勤恳恳,踏踏实实,不曾做过得罪违背官府之事,坐哪都一样。”
老妇开口,听起来嗓音洪亮,但初九却能听出一丝强撑和颤抖。
她这才垂眸。
有点明白他们一行人“不受欢迎”的原因了。
当初,她也是这样,不愿意面对,更不想承认。
老头子只是正常验尸,他有时候也会忘记时间晚归,她多等会就好了...
只要心中还存有美好的希望,那么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就不会遭遇不幸...
马长俊皱眉,忍不住提醒道。
“你这老妇,注意你对谢大人的态度!”
谢珩却极淡看了一眼马长俊,声音很冷。
“马县尉,不知需要以何态度对待谢某?”
马长俊卡住了,他没想到,他提醒这对老夫妇,反而惹来了谢大人的不满。
“可是,谢大人,您还没开口问话,他们二人便是这般,实在是,这实在是...”过于不尊重,胆大包天了!
谢珩冷然。
“谢某查案,从来都不需要有人殷勤,热情回应,只需要,据实以告即可。”
谢珩说得对,对于受害者家属的态度,该有的尊重,是一定要有的。
何况人家老婆婆,想坐哪就坐哪,这是人家的铺子,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谢珩才没那么小肚鸡肠!
嗯,偶尔会小肚鸡肠...偶尔?
初九还是一抖,好冷,明明是铁匠铺,气温骤降...
谢珩说完,看向那老人,声音依然冷淡,但并不同于刚刚的无情。
“张师傅,近些日子掏心案传得沸沸扬扬,我想你应该听闻了,那画像,也看过了。”
“画像既然是受害人的,谢某知道二位长者,心中难受不愿接受,甚至于不欢迎谢某。”
“不过,案件已经发生,有时候再多的逃避和安慰,在谢某看来,都是苍白的,不如抓住真凶,还死者一个真相来得有用。”
初九提笔,将谢珩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记下来。
不算很有人情味。
但她却听出了,作为刑法官员的谢珩,几句话中传达的人情味...
怪了。
他明明还是往日相同的容颜,表情,态度,语气。
可她为什么就觉得,出现在谢珩身上,那么合理?
是不是地狱里拿笔的判官。
面对善良之人与恶毒之人的态度,也是不同的?
谢珩话刚说完。
张进的脸就变了,刚在炉火前,他看着精神很好,头发虽白,但目光炯炯。
而那老妇人,更是一把打翻了那已经挑好的铁珠子。
噼啪摔了一地。
她颤抖着手,指着谢珩,怒道。
“我管你是哪的大人,我儿子不可能会死,他只是去给客人送铁具,还没回来!”
“老头子,你没听到,他咒我们儿子死,你不赶紧将他们赶出去,听他们在这放屁!”
初九默默逐字记录。
大娘年轻时,应该也是泼辣性格。
马长俊脸色又是一变,这毕竟是在他万年县内...这老婆子,实在是刁蛮,那画像从昨画出来,到今天。
万年县的衙役们拿着跑了大街小巷,怎么可能没有看到...甚至于都不是这对夫妇来报官的,而是认识死者的街坊跟衙役们说的...
他不由抬眼。
谢大人可是神都新贵,连陛下都能见到的能人,若是轻描淡写提一句,不对,提万年县一嘴,那不完犊子了嘛那不!
这抬眼一看,谢珩眉头都没皱一下。
仿佛老妇人骂的人不是他一般,依然是一副风清朗月的模样。
甚至马长俊还看到,谢大人的眼神好像落到了那名唤作初九的少年仵作记录本上....
好吧。
看得出来。
谢大人确实不在意面前老妇人的骂声。
张进听到后,下意识护在老妇人面前,看向谢珩四人。
那目光紧紧盯着,好像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表达了对其内人的维护。
见张进的动作,张柳氏眼神一顿,随即就站起身,从张进背后,走到张进身边,顺手就把旁边挂着的菜刀取下来。
冷冷开口。
“我是老了,我们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什么都不怕。”
“你们走不走!”
看张柳氏的样子,她格外抗拒几人的问话。
更不想承认儿子被害。
才以此极端的方式面对官府来人。
初九生怕老婆婆直接把她手上的菜刀砸过来,再把她身边挂着的各种铁具砸过来,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打架主要是靠吼的人...
反应不过来啊....
初九莫名开始想念,自从知道扁啊是武状元后,那种莫名的安全感。
见老妇人拿菜刀。
佩刀的陆林也马上拔刀,他忍不住怒斥道。
“大胆,即便是大人体贴你们丧子悲痛,但无论如何,我们也是朝廷命官,岂容你一介妇人拔刀相向!”
初九看谢珩,大人啊大人啊,你说话啊!你赶紧!
却见谢珩嘴角勾起几分浅淡的笑,初九差点以为他疯了的时候。
流里流气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小爷只数三个数。”
“三。”
初九震惊。
欺负谁不会数数呢?!但还不待她疑惑二,一是不是被吃了的时候..
就看到张柳氏的手一颤,哐当,那菜刀就掉地上了,差点给她夫君的脚给削成却。
她扭头。
帘子掀开,露出一张匪气俊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