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淡淡应道。
“哦?这骆辞之诗文合集,又是由谁提供呢?”
“能保证是真的吗?毕竟这泽县离神都,距离可远着呢...”
年轻的男子说话与他本人一样淡然又犀利。
包子铺老板看了一眼谢珩,忙说道。
“公子,当然是真的,这提供诗文合集的,可是泽县李家啊!怎会有假!”
李家?
初九迷茫。
又是哪个李家?
谢珩稍一思索。
“哦?莫非是在神都置卖茶叶发家的,李家?”
包子铺老板一拍大腿。
“可不是嘛公子!听说那李家当年在神都置了间宅子,骆辞喜茶,赶考期间在李家中住了不少日子,这才有了这本最初的诗文合集...”
初九快人快语。
“那李家现在不应该住神都吗,怎么又回泽县了。”
闻言,包子铺老板压低声音。
“嗐,这茶叶生意别处不说,神都内竞争多大啊,李家虽发家早,但毕竟根基不在神都啊...您说是吧。”
好家伙。
包子铺老板三言两语,简简单单。
初九仿佛看到了,在神都茶叶界商战中败退的李家,不堪压力回到泽县的场景....
生动...太生动了...
不过谢珩怎么什么都清楚。
行走的大颐全书?
“所以,诗会都结束了这么久,还没有出最终谁能够获得这诗神集?”
谢珩黑眸微眯。
看来,这泽县诗会的确很“激烈”啊。
见包子铺老板拎着壶走了,陈歆韫笑了笑,拱手道。
“方才见这位兄长似乎颇有见识,也不像是泽县人,我便替兄长解惑吧。”
“昨日万晨,李嵘,柳晏,杨庆余四位同窗的诗,在同龄人中,皆是上乘。
虽是面向泽县大家评比,但这李家将诗神集拿出也已经言明,诗魁必须要是十五岁以下之人,所以其余诗同样
有优异的,但若按年岁和李家要求来算,应该也就在这几人中出了。”
初九也听明白了。
意思是,大家都参加。
但奖励主要是给十五岁以下,诗文惊艳的年轻人。
“那满春院的酒?”
初九补充发问。
陈歆韫很有耐心。
“没有限制年龄,主要是诗神集。”
初九再次发问。
“怎么有四人,没有你呢,梓赋兄?莫非,是有梓赋兄,不过是谦逊才未曾提起?”
谢珩觉得初九有时候问话,跟他风格倒是挺相似。
越是真实直接,越能接触到回答之人第一时间的反应和情绪。
陈歆韫脸上笑容微微僵硬了些,随即有些失落,笑容也明显淡了。
“呵呵,确实不比他们昨日发挥...写诗也讲究当时的心境,他们四人表现,确实优于我。”
初九大眼睛眨巴,真诚安慰道。
“梓赋兄不必伤心。
如你所言,写诗讲究当时心境,我观梓赋兄性子温润,又年少成名,应是心性很好之人啊。
难道昨日是有些紧张,亦或者,是有什么事影响了梓赋兄?”
谢珩嘴角勾起,哦?这问话,有意思。
陈歆韫愣了愣。
随即依然是如玉般温和的笑容。
“呵呵,多谢初九兄关心,还是说说,初九兄,你是何时开始喜欢诗文的?
又是何时开始自己写诗?还有其他诗吗?若有,是否愿意诵于梓赋听听?
若没有,咱们可以一同拟定主题,一起试试?”
初九只觉得额上青筋好像突然就长了一条,还猛猛跳。
她正待告诉梓赋,自己不会写诗,那诗是听人家作好的。
却听陈歆韫声调变高,好像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对了,今日与初九兄一见如故,一会我与其余人约了一场,饮茶作诗会,不知初九兄可愿参加?”
初九挠头,正欲拒绝,她这人喜欢读诗,但天赋有限,写不了写不了的。
却听谢珩淡淡发问。
“其余人?何人。”
“就是刚刚所提到的,作诗优秀的几位同窗,大家都很好相处的,不知二位可愿与我同往?”
初九笑眯眯,重复发问。
“是和万晨,柳晏,李嵘,杨庆余四人吗?”
听得初九原封不动将四人名字背出,陈歆韫愣了愣,随即觉得惊喜,这人果然记性极好,肯定读过很多诗篇,与这样的人一起饮茶作诗,岂不快哉!
“是啊,正是他们四人。”
初九看了一眼谢珩,见其不动声色点头。
初九点头。
“初九荣幸之至!”
临走,初九给包子铺老板补上豆浆钱,却见包子铺老板眼神闪烁着亮光,含笑拒绝。
“小公子今日一句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实在是让人震撼。
这么一想,我便觉得日日早起磨豆,和面,好像都有了盼头,这几碗豆浆,当我请几位小公子了...说不定公子便是未来的小骆辞啊!!
在我这喝过豆浆,岂不是美谈..瞧我,说远了...呵呵,欢迎几位再来啊...”
初九被老板夸得实在不好意思,各种摆手鞠躬行礼作揖跟老板再见。
这泽县果然尚诗。
路边乞儿能吟诗。
街边包子铺老板也懂诗。
怪哉,妙哉,天下之大啊...
.....
初九觉得。
她今天走得有点累。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因为她真的很累!仔细算算,她今天一天拜访了好几家了...
正在走神时。
却听陈歆韫兴致勃勃介绍着,今日几人聚会之处,正是在李家。
初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建筑。
李家与万家相比,低调许多,但也能看出是家底殷实的。
宅子也同样大气。
但设计却显得清雅许多,倒是不像是商户的布置,更像是有些寻常雅致的官员住宅。
门口的仆从见到陈歆韫带人前来,带着笑容迎上来,鞠躬行礼。
“陈公子,少爷已经在诗院等您了,这边请。”
仆从带着几人穿过一片幽静的园林,虽是卵石小道,但陈歆韫却显得很是熟悉,时不时提醒初九和谢珩小心脚下。
视线稍微清晰些,就看到亭子飞檐翘角,四周环绕绿树和花草,微风吹过,沙沙作响。
见有人来了。
亭内的人纷纷站起身来。
初九这才看清,亭里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布置简洁大方,与那姜先生接待客人的亭落有异曲同工之妙。
亭内有人喊道。
“梓赋啊梓赋,下学后便邀你饮茶,你偏要去喝那寡淡的豆浆...实在怪异。”
话音一落,那人见陈歆韫身后还跟着其他人,不由一顿。
初九这才看清。
一女三男。
围绕石桌而坐。
那想来,这中间的女子,便是万家万晨了。
另外三位,还有待考证。
李嵘,便是刚刚说话之人站起身来,扫视了二人一眼,才有些不满看向陈歆韫。
“梓赋,今日不是说好,就我们五人,私学其他同窗想来,我等都是拒绝了,你这是...”
作为主人,或许当面表达有些不礼貌,但本就是几人聚会,陈歆韫突然带了两位外人,也未提前告知他这做东的主人,他自有不满。
只见陈歆韫神秘一笑。
“咱们今日是诗词聚会,饮茶作诗,我看咱们平日都斗腻了吧,今日带了两位新朋友来。”
“李嵘,说不定,你还不一定斗得过呢。”
听得陈歆韫这么说。
几人的目光不由落到了谢珩和初九身上。
这二人穿着虽然普通,但一个清秀,一个沉稳,看上去倒也不像是陈歆韫随处找来表达他“不满”的。
杨庆余冷笑。
“梓赋,你是不是因为诗会表现不好,今日又怕输给我们,才找外人来帮衬的吧。”
杨庆余是在场唯一一个县令之子,虽然平日不以身份压人,但此时,他对陈歆韫带外人来,还是有些不舒服。
先生的确教育过,交朋结友,不以家世等级去划分。
但他今日肯来李家,已经算很给面子了,结果陈歆韫这小子,迟迟不出现就罢了,还带了两个见都没见过的。
而其中一人,明显年岁就比他们大好多。
即便是长相气质都非常人,那又如何。
见杨庆余不高兴了。
陈歆韫蹙眉,正想说什么。
就听正中间的女子笑了笑开口。
“好了,既是梓赋认可,想来不会差的。”
万晨虽有疑惑,毕竟这二人从未见过,但还是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像是在缓和气氛。
“好了,快来坐着,一会李家的好茶都凉了。”
柳宴脸上也露出了笑。
“阿晨说的对,快坐吧,今日目的本就是以茶待客,以诗会友,你说对吧,李公子。”
李嵘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吩咐身边下人,去将庭内的石凳上,多铺上两张短席。
李嵘坐在一旁煮茶,陈歆韫拉着初九坐在他旁边,谢珩也没太多反应,坐在初九身边。
陈歆韫指着几人,热情开口。
“初九兄,我跟你介绍一下。”
“这是李嵘,煮得一手好茶,一会咱们也有口福了。”
李嵘头也没抬,淡淡应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了。
初九笑呵呵,看起来还是不太欢迎陌生人的样子,没关系,保持微笑,她脸皮厚,刀枪不入。
“这位是万晨,可是咱们私学有名的才女。”
万晨穿着浅色衣衫,看发型发饰,已经及笄了,她笑容很温柔,一举一动,端庄大方。
“才女二字不敢当,幸会。”
柳宴看着万晨的侧面愣了愣。
初九忙拱手,突然侧眸瞥见旁边谢珩,平静的黑眸看着眼前几人,没有与人攀谈的笑意,存在感更强了。
“这位是柳宴,剑舞之后吟诗,酣畅淋漓。”
初九看着柳宴腰间别着长剑,继续拱手。
“呵呵,幸会。”
最后一位,杨庆余。
泽县县令杨沛贵的儿子。
他斜睨了一眼初九,眼神里的傲气,即便是刻意隐藏,但貌似好像也没多大效果。
但初九是何许人啊。
她这人,主打一个人家看不上她,她也不往上赶,绝不内耗自己,主打让对方不好意思觉得愧疚,半夜睡醒都要骂自己一句,我可真该死啊...
“初九兄,这位,是咱们泽县县令的公子,杨庆余。”
初九立马抱拳行礼,满脸敬佩。
“原来是杨县令之子,实在是幸会,听闻杨县令不辞辛劳,泽县大大小小的事,亲力亲为,将泽县治理得井井有条,没想到今日能有幸结识杨县令之子,实在是太荣幸了...太荣幸了啊...”
杨庆余脸上的冷凝没有绷住。
这人竟然对父亲评价如此高,他若继续拿乔,人家岂不是觉得,父亲贤名在外,儿子却瞧不起人?
见初九伸手似乎是要与他握手。
杨庆余情不自禁也伸手想要回握,脸上的笑容显得僵硬,但的确是有了笑容。
初九半途把手伸回去,似乎刚反应过来。
“哎呀,瞧我,我什么身份,第一次见面就想跟杨公子握手,实在是太唐突了,还望杨公子莫怪,我实在是太激动了。”
杨庆余悬在半空的手跟他的嘴角一样抽搐了两下。
随即他收回手,尴尬一笑。
“不至于,呵呵,初九兄言重了。”
谢珩嘴角的笑容缓缓勾起,他看着旁边笑容满面的天真少年,心中突然多了些从未有过的情绪。
轻松?
有趣?
感慨?
陈歆韫介绍完,李嵘正好给几人倒茶,茶倒到谢珩面前,李嵘看了一眼谢珩。
却见男人眼眸深沉如水,看不出此时在想些什么。
他手不由一颤,壶中水撒出来了些。
而谢珩则反应迅速拿起桌上精致的茶杯,分毫不差将洒出的水接住,接住后,谢珩看向李嵘,淡淡举杯。
“多谢。”
纤长的指尖轻捻釉色茶杯,一举一动,皆是骨子里镌刻的修养。
几人同时看向陈歆韫,似乎在说。
什么意思?
光介绍一人,另一个人靠猜吗?靠掐指一算吗?
陈歆韫温和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茫然和尴尬,他也是想介绍,可是他貌似真的不太清楚...
谢珩借着茶杯,面向几人微微举起,笑容清淡。
“陈郡谢家,谢珩。”
“比各位年岁长些。”
“若是不介意,唤声谢兄即可。”
“幸会啊,各位。”
男子明明是坐在那里,嘴角带着笑的,声音却很冷淡,即便是随意的举动,却依然透出冷沉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