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人,你严令禁止,就不会有声音私下议论吗?只会一传十,十传百,越发不贴事实,变成传闻..”
“越是恶劣的案件,越是有受伤的人,就越当让人知晓警醒。”
左燕没想到。
谢珩嘴里说出来的话,是这些。
难道,他主动约自己逛逛,其实是早就知道?亦或者是,本就是出自这位大人之手。
枉费他比小谢大人虚长年岁,心中实在惭愧...
左燕怔愣了半晌,他读书数十载,这些道理,何尝不明白...
“左大人,紫薇村的宁家人,他们有手艺,有欲望,能吃苦,能付出。”
“作为你广华县纳税大户,你早该注意,并且重视他们。”
“地方志中有记载,你并未曾了解,宁家虽作为罪族后人被牵连,但若实打实算,也确实无辜。”
“他们定居广华,就是左大人应该关心和爱护的普通百姓...”
“若是作为一县之首,你表达出了对其的重视,这女子为花娘,靠双手养活自己,如何不值得认可和敬重?”
谢珩一顿。
“左大人,你有没有想过。”
“若是你能帮她们树名,哪怕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夸赞,这宁清风,是不是也不敢在如此光明正大压榨宁家女子?”
“若是广华县紫薇村花娘之名传到其余郡县,只会是一桩佳话,从而引起其余郡县官员效仿,最终获利的,依然是地方赋税,而她们的日子也会过得更好,你说是吗?”
谢珩的敲打。
披着云淡风轻的外衣。
每一棒,都好像敲到他的心脏上,后脑勺。
嗡嗡作响。
振聋发聩。
是啊...
紫薇村的确慢慢有名气。
青州各县,乃至周围各地,都有慕名前来的商人...
紫薇村的赋税明细,他一向亲自过手,却怎么都没想到过,可以将其推广宣扬,作为广华县的一大特色,多多帮扶那里的花娘们,以及村民们...
左燕逐渐沉默了。
没有最开始拉着谢珩介绍广华县民情风俗的激昂和兴奋。
他突然发现,自己穿着大颐官服,可老百姓们看自己的眼神,也是震惊,惊讶,忌惮,害怕,紧张,疑惑...
偏偏没有敬畏,尊重,认可...
这说明了,他根本没有走进广华县百姓们的心中...他自以为,自己从不贪污受贿,也在踏实做事,做官算是无愧于心。
可他竟然忘记了最根本,最原始的事。
他是广华父母官,最该贴近百姓,深入百姓生活,仅仅坐在公廨办事,不走出来,放下官员的架子,永远...都不能得到百姓拥护和爱戴。
他最开始来到广华的初心。
不就是,他作为一县之首,理应带着广华县民,不断进步,真正让广华县内,遍地欢笑,百姓不受温饱之苦,安心生活...
“小谢大人。”
左燕回过神,庄重认真朝着谢珩弯腰行礼。
“左燕受教了。”
“往后,定然真正做到,不负大人今日点拨,不负广华百姓寄予的厚望。”
看到与前两日刻意在他面前表露的状态截然不同的左燕,谢珩慢条斯理伸手,将左燕扶正。
“左大人,你寒窗数载,胸有沟壑,当年去神都应试所做的三篇文章,少年意气,直抒胸臆。
就连因为文章写得好得到陛下认可的校书郎大人都常夸赞,也曾呈给陛下,将你派任广华,同样是陛下对你的信任。”
三言两语。
左燕只觉,胸中的风平浪静瞬间变得翻涌热血。
原来,原来他的才华也是得到了认同...对啊,他也曾经满怀激情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什么时候,他忘记了这些呢...
左燕态度诚恳看着谢珩。
“现在总算能理解,为何小谢大人年纪轻轻,就能这般得到重视,小谢大人不但心胸宽广,更是心若明镜,心怀天下....对比之下,下官实在汗颜不已...”
谢珩笑容很淡。
“左大人,请吧。”
他朝着前方轻轻抬手。
左燕抬眸,看着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的广华,嘴角渐渐上扬,露出真诚的笑容...
......
荷院内。
初九正跪在蒲团上闭眼祷告。
她自己摆放的香案上,放着二老的骨灰。
火化那天,初九想了许久。
最终,她决定,要去找当年闻到的,异香的主人。
哪怕回神都。
她也绝不后悔。
正当初九脑子里装满了事,正在胡思乱想之际。
叶璧安焦急的声音在外院响起。
“钟初九?”
“小仵作,在吗?!”
初九睁眼,从蒲团上起身,疑惑打开门,探了个头应声。
“叶公子?”
就看到一阵人影带起的风浪袭来,初九眨眼,叶璧安已经冲到他面前。
“你大白天乱跑什么,我跑去紫薇村,你都忙完了,又跑去殓房找你,结果你就在家里。”
初九无言,所以她根本就没有乱跑,只不过哪里都没去而已。
“怎么了?”
叶璧安拉着初九的胳膊,开始连拉带拽往外拖,一边说着。
“走走走,快走。”
初九根本拽不回自己的胳膊,被拖着前行,一边回答。
“去,去哪啊?”
“哎呀,出事了,泽县又出了命案,据说泽县县令一筹莫展,上报给了青州长史。”
初九“....”所以呢,都上报给长史了,好像听起来跟她没啥关系呢?
“泽县没有仵作,青州其余县回报时间太慢,公子说,广华县和泽县距离近,让我接你去应急。”
初九震惊。
“可..”可我也还没正式成为仵作啊?
叶璧安不耐。
“你可什么可,娘们唧唧啰啰嗦嗦的,你们县令大人已经对外宣布了由你继任广华县仵作之职,并且你破案有功,布告贴出来了。”
“哦对了,你丧父在前,有功有情,你们县令还给你拨了一笔款,表示慰问和感谢。”
“我们大人在县令面前没少夸你,如今他点名让你跟着一起,你可不能拂大人面子。”
“你怎么不说话?有心事?”
初九看了一眼叶璧安。
话这么密,连她可以插嘴的话口都没有。
何况,又是恩情又是钱财,她能拒绝得了吗?
“我想说。”
叶璧安急眼。
“你快说!”
“我很急!”
初九提高音量。
“叶公子!我的箱子包裹都没拿!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更急!!”
叶璧安脚步顿住。
啊对对对。
刚光顾着把小身板仵作一把薅出来,怎么把他的工具箱还有那个万能小包裹给忘了。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
“....”你给我机会说吗就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