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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蹲下,用陶匙将树根周围的泥土划开后装到自己的粟中,为了再观察具体情况,她装了满满一罐。

味道对她来说很重。

但是,确实也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叶璧安一脸嫌弃加疑惑。

“你干嘛呢,钟初九?”

初九抱着陶方粟,扭头,大眼睛里满是理所当然。

“带回去看看,是否真是血肉与土壤融合,若是能够查出不同,不就是证据吗?”

初九这句话,说得那么自然。

叶璧安经年之后,与其他人说起那位传说中的仵作大人时,也依然保持着感叹和震颤。

毕竟,钟初九是他见过,第一个,会说出调查土壤这样的话的人。

偏偏他说话的语气,又是那么令人毋庸置疑。

叶璧安下意识去看谢珩的脸,却看到自家大人,向来分不清喜怒的黑眸,同样闪过困惑和惊叹。

那他瞬间心安了不少。

连见多识广,破案无数的大人都露出这种表情。

那他震惊一些。

也很合理。

....

等初九再到公廨,把她将陶土粟中的判断结果完善后的记录交给谢珩时。

才发现,果然如同谢珩预判那样。

捕快们去提男人审讯,即便是押入大牢,也未曾遭受到任何阻拦。

而这次以证人形式,将宁家女子们带来公廨问询,却遭到以宁清风为首,先前被叶璧安打晕的宁庆等人也都在叫嚣,不允许捕快们带女人离开。

还美其名曰,她们是无辜的,不可能犯下此案,为何要带来公堂问话。

张戍带着的所有人直接拔刀,宁清风年纪虽大却冲在最前面,嘴里还嚷嚷着官府杀人了...

直到站在最前面的叶璧安冷笑一声,掏出明晃晃的御赐金牌。

稍微识货点的宁清风看清上面的字后,话全部吞回肚中,也不敢再叫嚣,过了会方才眼神莫名似乎带着些警告的意味,盯着被捕快们带走的一路路女子。

没有人敢抬头去看他。

谢珩果然料事如神,甚至能猜到光凭捕快们出动,竟是不能完全将他想要的人带回。

根据谢珩的吩咐。

捕快们家家户户挨着搜,将所有十四岁以上的女子全部找来。

人虽然比较多。

但捕快们手上的动作力度并不大,且语气也很有耐心。

张戍带头解释着,是有大人要问话,并非是她们犯了什么事儿。

所以很多年龄轻点的女子,面色虽有惊慌,但看着官府来人,也并没有表现得格外害怕。

年纪再长些的妇人,有的互相看两眼,便相继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么短短两天时间。

姚长生被左县令勒令卸职在家,张戍的本事也得到了下面的捕快们的认可。

不仅仅是张戍,这年轻的身份神秘,刺史的贵客公子,同样也让人赞叹。

捕快们也习惯追凶拿人,见过不少偷鸡摸狗之辈。

但跟着姚长生,大多就是听他命令,说实话,混吃过日子。

如今听谢小公子的命令,竟然心中也有了一些与有荣焉的感觉,精准的吩咐,不拖泥带水的传达。

二人对比。

高下立见。

“初九,来。”

男子的眉眼如同隔着一层薄雾的深渊,光是瞥上一眼,足以生出难以拒绝的吸引力。

初九就跟被谁灌了迷魂汤一样,两腿不受控制就往前迈。

却发现谢珩坐在正中,指着的,是下方右侧的位置。

初九讶异,正想说这不合礼制。

按理说,从谢珩的话语和日常行为就可以看出,他是非常遵守大颐礼制律令之人...

居然会让她以仵作身份,坐在公堂之下旁听...

但初九又能说啥。

说了,当着这么多人,还不给人家面子。

初九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公事公办的态度行礼。

“是,大人。”

又给曲县尉行礼后,然后迈步坐到位子上,甚至还带着些许昂然。

阿爹,你瞧,有不会因为仵作之业为贱职就瞧不起仵作的人存在呢。

若是很多很多年后,仵作对于破案,还世间清朗乾坤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那么仵作是不是就不再是受人冷眼的贱职,反而会因为其涉猎广泛,无论是心里承受能力,还是对尸体的判断分析能力,而得到大家的尊重呢...

若是有阿娘说的那个世界存在,那里的仵作,就是这样的。

低调,崇高,平凡,却又受人敬重。

左侧的曲县尉诧异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初九,这几日这钟淰之子看上去成熟了许多,行为也稳重了。

而且,他也时常询问案情进展,阅过记录和卷宗。

也不得不感慨,这钟仵作的孩子倒也算是子承父业,至少没有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初九端坐着。

这才发现堂内跪着的女子一直不曾抬头。

“抬起头来。”

谢珩语气很平静,但莫名与平日的冰凉淡泊不同,多了些安抚人心的力量。

女子很瘦,怯生生抬起头。

初九这才发现,她脸部蜡黄,看上去没怎么吃好,形销骨立。

这紫薇村是种植大村,家家户户条件相比于普通百姓都还可以。

怎么会如此消瘦?

“我听闻,你与宁微微,关系还不错。”

提到宁微微的名字,女子昏暗的眼眸才轻轻闪烁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初九还是捕捉到了名为悲伤的眼神。

那日在宁家祠堂,虽然注意力都在两名死者尸体上,但离开的时候,扫视了一整圈。

为何会觉得氛围古怪,也是因为没有从任何人脸上看到,哀叹,可惜,悲伤之类正常应有的情绪。

宁暖点头很轻,声音也不大。

“是的,大人。”

“宁暖,你说说,在你心中,宁微微是怎样的人,你与她关系尚可,你又觉得何人对她有谋害的意思。”

谢珩的话,本来是很犀利的。

毕竟让一个人去讲出,自己怀疑的对象是谁,是非常得罪人的事。

何况面前的女子弱不禁风的模样,看起来很难去说谁是非。

宁暖一愣。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堂内坐着的男子,不怒自威,气度非凡,若是只看长相和谈吐,是她长这么大见过,最让人难生恶感之人。

“微微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子,她很爱看书...闲时也会练字,写诗...”

“她喜静,我们俩在一起时,几乎都不用说话...”

宁暖眼神放空了些,好似陷入了某些回忆中。

“其实我知道微微,内心不是这么安静的性子,以前她娘亲在,她活泼又爱笑...”

身边传来妇人轻咳的声音。

初九看过去,勉强辨认了一下。

这是那日在祠堂中,站得离宁清风最近的中年女子,想来是亲戚的话,关系很近。

谢珩微抿嘴角。

两侧拿着执法杖的捕快极有默契往地上一杵,发出巨大的声响。

张戍冷声开口。

“宁张氏,大人未问话与你,肃静!”

原来是宁清风的妻子。

谢珩眼色很冷看了一眼宁张氏,虽未接话训斥,但那眼神中的凛冽反而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宁暖,继续说。”

先前宁张氏的那声咳嗽似乎是起了作用,宁暖再次垂下头,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偶尔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体弱,还是因为害怕。

“大人,民女已经说了,对微微的印象了...”

宁暖声音很小,初九几乎是往前倾了半个身子,瞟了一眼正中间正襟危坐的谢珩。

他这耳力可真好。

“宁暖,你知道今日,你们是怎么来的吧。”

谢珩并没有继续问他刚刚说的另外一个问题,而是问起了今日。

宁暖还没有回答。

谢珩继续开口。

“宁家家规再森严,也必须先遵守我大颐律法。”

“今日我坐在这,就能为任何人,做主伸冤。”

“不止是宁暖,你们所有人,都听清楚,不要妄图与律法和真相抗衡,我若是听出谁有欺瞒。”

“一律依照大颐律法处置,包庇,知情不报,知法犯法,做伪证。”

“当然,若是诸位配合,我好好请你们来,好好送你们回家,若是在族内,有人因为你说了真话要惩罚你。”

“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