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几乎是顷刻间大雨连绵,而家里孩子的脸,哭得肿起,葡萄大眼睛变成了一条红缝缝。
初九抱着雕刻简朴的木盒,正在哽咽。
狗剩凑到面前来,仔细打量了初九一番,嘲讽开口。
“娘,我今晚可不跟鼻涕虫睡一间床。”
王大婶正寻思着你小子做梦呢?初九可是娇娇软软小姑娘!
就听到初九哽咽着骂道。
“你长的丑还想挺美,你滚犊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一边拿手抹眼泪,嘴里却依然不饶人。
狗剩被骂得一愣,立马委屈。
“娘,你好心收留他,他还骂我...”
王大婶笑眯眯收拾着铺子,转过头轻言细语对着狗剩说道。
“闭嘴。”
狗剩“.....”
.....
卯时刚至。
初九背着箱子出门,王大婶怕她衣湿风寒,专门给她找了一件简单又合身的女装。
但初九记得阿娘教诲。
如今,她更明白,世间再无阿爹阿娘护她。
所以她在寅时三刻便回了荷院,她向来不在意容貌,如今也只是束发男装,将眉毛勾勒得英气些。
镜子里的她,倒是真像个清秀的少年郎。
宋以檀,从今以后,你不仅仅是钟初九,你更是一名男儿,如假包换。
初九挺起胸,反正她也没有。
广华县是有殓房的,本是近乎快要废弃的义庄,是钟淰来广华县后,才洒扫出的一处,既是官用,也常用来存放客死他乡之人。
殓房甚至还书了牌匾,是干娘亲自题的。
“太平殓房。”
干娘说,之所以唤太平,是寄托了活人对于死者的敬重和思念,是美好祝愿。
初九正准备先看一眼干娘所书牌匾给自己打个气提点神。
刚一抬头,就看到两道修长身影,一黑一白直直愣愣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初九要不是腿软跑不动。
定然拔腿就跑。
干娘说黑白无常,是地狱使者,总是夜里忙活,她现在不会刚好就撞上了?
还不待两道身影有反应。
初九恭恭敬敬跪下,声音颤抖。
“二位使者。”
两道身影其中一道一僵。
有些讶然看着从小道里走出来的麻衣少年。
“在下是这广华县的代理仵作,并未有意冲突二位鬼使大人,再说,咱们干活的理念其实都是一样的... 为死人服务...您说是不是?”
正当初九胡言乱语的时候。
那一道身影站不住了,呵斥道。
“胡说!谁给死人服务,冲撞了我家公子,晦气!”
公子?
初九抬起肿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细细看了二人一眼,一撇嘴,态度突变。
“你才晦气你,你晦气死了!”
“大早上的站在殓房面前,装神弄鬼吓唬谁呢你!”
“影响人儿工作的心情,去去去,其他地方逛去。”
说着,初九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小嘴噼里啪啦抱怨着。
“还让我白跪了这么久,有病,纯纯有病。”
“喂,说你呢,麻烦挪挪身!”
叶璧安小心瞅了一眼自家公子的表情。
一如既往的冰冷。
看来并没有因为这半路闯出来的小子影响他老人家本就不好的心情....
初九背着木箱,从一言不发的男人身边经过时,红肿的眼睛视线有限,根本看不见男人的模样。
只看到男人腰身环佩,更显蜂腰削背,一双云纹黑缎长靴,这鞋...
突然想起干娘的教诲。
“一个男人穿得好不好,看不出来家世,但男人向来爱鞋,你看他所穿之鞋做工....”
初九回过神来。
旁边站的这男子,衣服虽很普通,但这鞋,属实是过于低调的华丽。
北华街哪家的少爷,脑袋被驴踢了,大早上不睡懒觉,跑来殓房门口晃悠。
里面有人是他亲戚?
初九抬眸,细细肿肿的小眼睛斜睨了男子一眼,随即摇头叹气熟门熟道开了锁,走了进去。
见大门锁开。
叶璧安下意识做了个请的动作。
换来一记冷冷的眼刀。
初九点好蜡烛,正端着烛台,准备先清点尸体,再开始工作。
一扭头。
跟二人大眼瞪小眼,当然,她现在是那个小眼。
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最终,还是男人开了口。
他嗓音干净好听,但透出不容旁人接近的冰凉意味。
“你说,你是广华县的代理仵作,此话何意?”
初九眯着眼睛在烛火的帮助下,看清楚了,面前的男人,薄唇微抿,神色很是淡然。
他一身普通墨衫,穿在身上竟是多了几分绝尘的味道。
初九本不想搭理他。
但此人比那打饼的小老板帅了不知道多少,初九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嘴脸。
“是,我是代理仵作。”
初九放下木箱,啪叽给了自己一巴掌,细嫩的小脸一瞬间脸颊就红了。
叶璧安震惊又鄙视看了一眼初九。
公子问他话,他一个男子,还一副被公子容貌惊艳到的表情,并且莫名给了自己两巴掌,这广华县的人,看上去极不靠谱。
在疼痛中。
初九哼唧了两句。
美色不但误人,还能打人,她这下清醒了些。
“广华,只有我一名,代理仵作。”
“好了,别问了,我真的很忙。”
说完,初九手自然覆上男人的胸口,她本意是要将男人推开些,他刚好就挡在昨天那具尸体面前。
谁知道叶璧安一个健步,上前拂开她的手。
“大胆,你要干什么!我家公子也是你个卑贱之人可触碰的?!”
初九脑瓜子嗡嗡的。
撇嘴认真看着二人。
“死了之后,一样能碰,我还不止碰胸口呢。还有事没,没事就让让,你们挡着我验尸了。”
叶璧安“....”听听这小子,口出的字字是狂言啊!
而身边的男人,尽管脸色黑如锅底,但还是往旁挪了一步,站到了尸体尾端。
他平静看着初九。
声音淡淡。
“我听说,死亡原因,是他杀溢死,凶手找到了吗?”
初九头也不抬鄙视道。
“你不会查案你就少问,要么你就多学。”
“死者身份未明,如何查清身边关系?换言之,也就是杀人动机究竟是为何尚不清楚。”
“哪那么容易找到凶手。”
不是,她怎么有问必答?
初九回过神。
可能,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验尸,莫名其妙多了两个长得好看的男人陪她,虽然不知道其目的是什么,但无端的,她倒是少了两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