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成金友两口子此刻满脸涨得通红，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立马钻进去。
成鹏他妈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双脚发软，双手死死地拽住男人的胳膊，指甲都深深嵌进了衣服里。
身子一个劲儿地往男人身后缩，眼神慌乱地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
在林场住久了，啥事儿没听过啊，就因为点鸡毛蒜皮的矛盾，动刀动枪、杀人灭门的事儿一抓一大把，好多都悄没声息地压下去了。
她瞅着眼前这几个蛮横的村民，心里明镜似的，等儿子出了医院，指不定这些人真会找上门算账。
杨疯子站在那儿，脸拉得老长，能挂下二斤猪肉。
心里直纳闷这俩年轻人从哪冒出来的，咋这么不给面子。
自己好歹是石门屯的大队书记，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混了这么些年，还真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怼他。
心里窝火得很，可今儿个是来讲和的，不好发作，只能硬生生把那股子怒火往下压了压。
刚张开嘴想再劝几句，就又被怼了回来，想好的一肚子说辞瞬间忘得干干净净。
只能悻悻地咽了咽唾沫，像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闪到一边去了。
“事儿你们都清楚，我自认也是个爷们，不是那不讲理的人。
年轻人火气旺，拌两句嘴、动手打个架，这都正常。
打完了站起来拍拍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事儿也就过了。
可他俩干的这叫啥事儿？打我猎狗，还惦记偷我屋里的东西，你儿子最后竟还想拿枪崩我。
这事儿能就这么算了？谁的命都只有一条，我是刨他家祖坟了，还是招惹他媳妇了？犯得着这么往死里整我么？
轻飘飘一句算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这么敷衍了事啊，这也叫道歉？
那还要法律干啥？会说句对不起就万事大吉了？” 张卫东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
他说这话前也琢磨了，也就是当下这年代，真要搁后世，跟人家官二代起了冲突，还能盼着人家父母上门赔礼道歉？
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到时候甭管自个儿多有理，也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说不定还得自己觍着脸上门求和。
就像那句 “我爸是李刚”，有权有势的一开口，有理都能变没理。
好在这年头还有人味儿，不管啥身份，好歹还能讲讲道理。
不然借他十个胆儿，也不敢这么怼。
一时间，众人都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辙。
可事儿总得有个了结不是，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
成鹏他妈急得不行，偷偷拽了拽成金友的袖子，成金友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不出面，这事儿怕是要彻底黄了。
“爷们，事儿真就像你说的，我家那混账东西被打死也活该，真的。
可毕竟是我儿子，在医院缝了几十针，没几个月下不了床，这事儿不怪你。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打死了算他活该。
可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我们两口子平时太惯着他了。
所以今儿个专门请了咱屯里的父母官，上门给你赔罪。
看在我们为人父母，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拉扯大的份上，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他这一回吧，他也是条命不是？”
成金友说着，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递向张卫东，上头还按着个鲜红的手印。
在阳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宛如一滴鲜血，醒目又揪心。
“这是我写的保证书，您瞅瞅，我们家以后绝对不会因为这事再找你任何麻烦。
要是那小子往后还不知悔改，就算死在外头，那也是他活该。
要是还觉着不够，需要啥补偿，只要我们力所能及，一定满足您。”
张卫东着实被震住了，他原本想着怎么拿捏措辞，好应对这场对峙，此刻却愣在当场，满心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眼。
他没料到，堂堂一个林场场长，竟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面前的成金友，想必平日里在林场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此刻却局促地站在那儿，唯有眼神里满是恳切。
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治保主任彭昊轻咳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得饶人处且饶人，卫东！”
彭昊微微抬起头，目光诚挚，脸上带着几分劝和的意味。
他早年和张卫东、彪子家父母都关系不错，还跟着冯刚一块儿跑过山。
后来进了村委会谋了这份差事，为人正直，不似那见钱眼开的杨疯子。
就冲着这层关系，张卫东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当下便长叹一口气，抬手接过保证书，微微颔首，应了句：“行吧，小树不修不成材，但愿他往后能长点心。
不过，我有个条件。”
成金友一听，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忙不迭地应道：
“行行行，尽管开口。” 那模样，仿佛生怕张卫东改了主意。
张卫东挺直了腰板，直视着成金友的眼睛，缓缓说道：
“成场长，有句古诗说得好，‘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我弟弟过完年初中就毕业了，他上学晚，心思也不在书本上，不是学习的料。
我琢磨着，送他去部队锻炼锻炼。
您也知道，咱跟毛熊国那边局势越来越紧张，今年珍宝岛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
我不想让我弟跟我似的，一辈子就窝在这屯子里没个出息。
只要您能帮着把这事儿办成了，您可就是我们张家的大恩人。
您看，您那边方便不？” 张卫东说得不紧不慢，条理清晰。
成金友听着，眉头先是下意识地皱了皱，这当官久了，凡事总忍不住在心里多盘算几圈。
不过张卫东这要求，细究起来也不算棘手，只要政审能过，没啥大问题。
再一个这几句话分量挺重，本以为会要一些钱财补偿，或者为自己讨个工作。
没想到却在两江局势最紧张的时候，要把自己的亲弟弟送去前线。
这份胸怀和说话水平，他不由得高看了张卫东两眼。
抬头望向一旁的大队书记杨疯子和彭昊，像是在寻求意见。
彭昊立马拍着胸脯保证：“我们当然没意见，他家老二张卫国我们是看着长大的。
家庭成分清清白白，都是贫农，绝对没问题。”
杨疯子却面露难色，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挠了挠头，苦着脸说：
“这个嘛，屯里还得再合计合计。每年镇上就分那么几个名额下来，得讲个先来后到不是？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啊。”
成金友见状，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轻咳两声，“杨队长，麻烦你跟我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