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之地,绍兴府内,有一山,曰天姥。
山脉连绵不绝,数峰陡峭高耸,冲破云海,直插九霄。
从最巅峰处往下观之,仙雾云海翻涌,大日升落复时,仙灵紫气蒸腾。
此为纯阳仙境。
纯阳仙宫外,峭壁悬崖前,一仙风道骨、鹤发童年的白袍道人俯瞰沧海日升日落,潮涨潮退,感悟天道真谛。
忽地,他心有所感,转首望向峭壁上几近垂直的纵落山径。
一青袍道士驾鹤攀来,手中握有一卷薄纸,面带欣喜笑容。
见了老道,他从灵鹤一跃而下,俯首作揖,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发颤:“大师尊,弟子在青云观遇到一子,极具道门慧根,师尊且看,此乃他所作诗文……”
“哦?你的眼界可是出奇之高,能入你眼者,看来有点本事。”
老道拂尘一扫,微微一笑。
“师尊看了便知弟子绝无夸大其词。”
青袍道人心念一动,手臂一扬,纸卷便凭空浮力,旋即摊开。
一个个狂中带傲的字迹竟于纸中跃出,晕染出一个个画意。
“海客谈瀛洲,
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
云霞明灭或可睹。”
……
轰轰轰!
纯阳宫外的云海剧烈翻涌起来,时明时灭,时隐时现,这竟是……与诗文产生了天地感应!
活了三个甲子而容颜不老的老道微微讶异。
他为纯阳宫掌教,天下道门魁首!
即便是那龙虎山的青龙、赤虎两道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大师兄。
这个世间,真的是鲜有事物能够让他心起波澜。
他这纯阳宫的沧澜云海,乃是天下七大奇观之首,日出刹那间,云生仙灵,日落须臾间,海聚紫气。
凡得之一二者,其修为皆可一日千里。
而今,区区一篇诗文,竟能让这片还未到日出日落的云海突兀地生灵聚气!
当真是怪哉!
而让他更加惊诧的还在后头…
“脚着谢公屐,
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
空中闻天鸡……”
峭壁上纵落的山径,在文气之下竟化作了青云山梯,四周云海滚涌,锦鸡彩鸟飞舞。
这……
纯阳道尊难以置信。
自纯阳开山立派以来,虔诚求道者众多,但从未有凡夫俗子能够通过纵落山径登上山巅。
而今,纵落山径化作了青云山梯……若是有人脚穿谢公之屐,还真能登青云梯而入纯阳宫。
那他是收还是不收?
“千岩万转路不定,
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
栗深林兮惊层巅……”
随着一副副画意在空中铺开,天姥山间,飞禽长鸣,灵兽奔蹄,甚至连那花石竟都有了化形成精的征兆。
直到,一只由文气凝聚的白鹿在青崖之间来回跳跃,欢快嘶鸣时,纯阳道尊再也绷不住了。
他赞叹道:“行文恣意洒脱,逍遥天地,不为强权而低眉……清阳子,此子道心浑然天成,可为道子,他姓甚名甚,现居何处?”
自己寻了足足一甲子的衣钵传人,这不就来了么!
定要将此子抓回纯阳宫精心培养,可不能让龙虎山抢了去。
青云观观主清阳子苦笑道:“大师尊,此子名为徐锦凤,乃是金科状元郎,不日就要赴任七品监察御史,要让他舍弃世俗名利权势而拜入纯阳宫,只怕他不一定愿意啊……”
“区区世俗皇朝的官,哪能与道门道子相比?他若成为道子,试问天下间何处去不得?别说李揽月见了他都要持小辈身份问安,即便是去了北陆,那天朝圣皇见了他,也要平礼相待!况且此子不也说了嘛,‘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他既然不愿向朝廷权贵低头,那入我纯阳宫岂不正好?”
身为堂堂道魁、陆地神仙般的人物,纯阳子确实有傲视天下群雄的资格。
都说北陆第一人天朝圣皇一怒,赤血千里,伏尸百万。
但他纯阳道尊一剑,可断天门!
清阳子一脸为难道:“此子寒门出身,深得大梁女帝之器重,就怕女帝不愿意放人啊。”
“揽月年纪轻轻,却有凌云之志……”
纯阳子捋须而思,“若抢了她的男人,她还真会来纯阳山拔本道的胡子……”
清阳子眼观鼻,鼻观心,可不敢接话。
大梁女帝李揽月幼年时曾在纯阳山寄住过一段时间,倒是给原本安安静静波澜无惊的纯阳山带来了诸多的欢乐。
那时节各大山林里都充满了她那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甚至纯阳子还破格收了李揽月为记名弟子。
“也罢,与龙虎、蓬莱、瀛洲的二十年之约也快到了,此次,便让云景去吧。”
纯阳道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也顺便让云景去会一会那小子。”
“云景小师弟练成纯阳诀了?”
清阳子失声道。
纯阳道尊含笑颔首:“他已略有小成。”
清阳子难以置信。他练了足足五十年,却仍在初窥门径徘徊。
云景师弟十五岁拜入纯阳,而今才二十出头就……
人与人之间的天赋差距,真这么大吗?
……
华灯初上。
大梁皇宫。
这几日被大臣们搞得烦不胜烦的女帝李揽月脸色极差。
“白桦,你说说,那些倚老卖老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真当朝堂是他们家开的?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殿中御史和巡案史,朕怎么可能都交出去!”
女帝扬首凝望着天上朦胧的月牙,深深叹息。
贴身宫女白桦安慰道:“蚊子再小也是肉嘛,不争可就没了。陛下若是感到心烦,不见他们便是。等御史台正式投入使用,陛下直接任命御史便是。”
女帝摇了摇头。
哪有这么简单。
想要完全掌控御史台,她也必须付出一些利益才行。皇权有时也要向臣权妥协。
她虽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不提这些败兴的事了,这几日,徐锦凤在做什么?”
女帝随口问道。
这几日一直忙着和那群老狐狸周旋,她都没去注意徐锦凤。
白桦却是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怎么,还敢对朕隐瞒?”
女帝黛眉一蹙,凤眸中尽是不悦。
白桦只得硬着头皮咬牙道:“陛下,徐大人这几日……”
“说!”
女帝凤眸绽起一丝精芒,厉声呵斥!
白桦怯怯道:“徐大人这几日一直都在青楼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