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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拉特利耶与娜莎的发条 > 五十【金玺之间】王太子与兵变 下 久违的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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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金玺之间】王太子与兵变 下 久违的曦光

“他妄自尊大,因他的不作为,全军上下都形成了不义的联盟,让他人活成了鬼。”——王太子路易在Liii.1826年的回忆

——【普兰卢茨普托灵茨村,王政六百九十七年(LIII.1792)四月一日,月狩九点五十分】——

当天午夜过后,漫天黑夜,火光从营帐周围点缀成数不清的光点,星空浓云密布,阴凉无比,但自昨日傍晚以后,再也没有下雨。

高地上能对周围的情况一览无余,阿度尔瓦让手下的卫兵都去歇息,再换一批新的卫兵站岗,他对身边的人说了一些事情,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随后挑选二十多个听命自己的军官和士兵跟着自己往东北方向散步,因为那里有军中配置的火炮。

军中的炮兵总监阿克米特是他的好友,当晚他夙夜未眠,以淡啤酒下肚,但他为人节制,只不过一见到阿度尔瓦之后,就开始上演一出好戏,俗话说:浅酌的醉是最具智慧的,因为他们并未糊涂。

阿克米特心情十分糟糕,难道都只是说说而已?那酒沿着气泡而上的怨气,随着战败和损失的财富、责备也一并发出,他一通扑在好友的身上,嚷嚷臭骂:

“怎么不把你也打死了?到底是你出的馊主意吧?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人啊!”

“我表示十分抱歉,你要是埋怨我,那就打我,我害得你丢失十几门火炮,三百多弟兄。如果……”

还没见下一眼,阿克米特立即大拳一挥,一旁的人见到炮兵总监温辣酥红的脸,拳头的用力绝不只是开玩笑简单。

“你……你和塞拉斯瓦都是一群臭老鼠,荣誉都给你们全败光了。”一旁的下属扯着阿克米特,难以招架他的挣扎,一度翻倒在地,又多叫几个人摁着他,但还抱怨不停:“我说什么好……那我不打你,滚开,你们都给我松手。”

“都放开。”

正当所有人都松手之际,炮兵总监又拿起一杯更烈的酒,小喝一口,但步伐似流水潺潺之际,硬是抖出破损的怀表,那只有三分钟就到月狩十点,他立即上前,将一门洛那修斯特“纺锤”清扫炮口,装填火药,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只有阿度尔瓦看得明白,大喊一声,“别让他做傻事。”

他身边的军官和士兵都拦着阿克米特,转眼炮兵总监就从将近消烬的火堆中抽出一把带火的木柴,又拔出剑来向大伙比划,当时他的力气都比周围人要强悍得多,自从军校认识以来,他都是在前方使用蛮力拽炮的壮汉,但他并不蠢,计算弹道和实际操作都能迅速找准要打的目标。为了更加“疯狂”,他发了更大的火气,向周围的人挥砍,却从未试刺。

就在目光都落入耍酒疯的人身上之时,参谋长把地上的炮引线管拾起来,不消几秒就安置得好。此时正到好友摸爬滚打,被摁在炮轱辘一侧,人们抢着他的火把,毫无章法的扫他们却步,阿克米特大手一挥,火把正落到引线的一侧,火焰迅速烧掉外皮,他抛落小剑,张开双手呐喊一声:

“全部滚开!”

在他匍匐于地,所有人失措而逃的时候,只有参谋长会心一笑,望着落入炮眼的火光,他捂住耳朵,见着不合常理却恰到好处的炮刻度表值之后,榴弹炮飞出一枚开花弹,飞向遥不可及的远空。

当晚凌晨夜空里最亮的一颗星,莫过于普托灵茨外爆鸣的闪光。

时间正好是月狩九点五十九分。

在地平线上的另一边,罗泰沃和他的属下将仅剩的人手召集起来,他们同样也看到天空中最亮的闪光。

“他们发现了阴谋?”少校阿瓦图尼感觉不妙。

“不,是行动的信号,我们要迅速前进。”罗泰沃大挥手掌,团长将仅剩的人组成了加强营,并找到一块餐桌上的布,托熟手的缝工绣上简单的“39团”字样,还有写着“陛下的团”,将其绑在一根光滑的长棍上,有一又二分之一弗杖长。团长亲自执旗,在黑暗中鼓舞士卒,“虽然弹药不多,但是只要我们快速插入警卫团的驻地,就一定能收拾塞拉斯瓦。前进!”

“Afordire!”

众人克制自己的兴奋,一群人将仅剩的弹药分与左右,步伐愈发谧静而不带多少声色,刺刀在他们的手里如同复仇的毒牙,巧妙地似蛇迂回到不甚暴露的地方。营帐的火光一如既往,除了那声开花弹在空中的爆鸣,就没什么稀奇了。

穆罗和埃布瓦被安排在近于军官的一侧,他们又被分到各四颗弹药,也足够他们听个响,了解全团的作战理念之后,刺刀成为手中最好的伙伴。当前的守卫松懈无比,第二十四团同样不甚欢喜,整个军物资最充盈的地方就在他们身边,不过并不见得有多好,只是不算拮据而已,但弹药仍算合用。

但很快,第三十九团真正的朋友到来了。

“你们看那边。”

军官们见到蠕动的人影,指着方向揣测,碎碎念在所难免,由于没有笛子和军鼓的指引,只有收敛平日作战的习惯,才能一举夺下对方。两路的人群愈发接近,能见到对方模糊的身影,罗泰沃让他们蹲下待命,当他用望远镜探得对方的详细,队列中一列旗帜还能在望出绣上的字母,由于没有光照,即便是眼睛好用的人,也不能瞪出大概,他斗胆喊了一声:

“是图吕米斯的五十二团、还是杜索瓦的五十六团?”

对方一开始并没有回应。

他再试着缩短用词,亦单独靠拢对方,以避免高地的人们察觉到变动,“是五十二还是五十六?”

这一次终于有回应:

“是五十二,对方是否是三十九?”

“是,是三十九。”

“请三十九插入软肋,五十二会尽可能扇对方几巴掌。”

罗泰沃连忙回身,俯身探脑,连忙对自己的手下说:“不要理会五十二,三十九能穿过缝隙就直达心脏。”

“明白。”能听到的人都唏声答复。

很快,第五十六团也从高地的另一边蹒跚行进,这倒不是说因为遍体鳞伤而不易,而是避免察觉的危险,很多人甚至在之前的战斗中磨破了鞋子,被迫光脚前行,他们很多同样饿着肚子,但目光凶恶,因为他们知道营帐内的军官大快朵颐的模样并非幻想,却对全军的悲剧无能为力。

星辰逐渐从浓云中能被目光抓到一瞥,他们从未抛弃谨慎和细心,但并非自身的愚蠢使得他们沦落到如此地步,代价却由他们买单,支付一笔无法承受的血债,记忆中浮现起表情多样的面孔,其极大多数已经沦为泥土的陪伴,为此奖赏微不足道。如今最好的弟兄是身上的枪,以及行事的人们,坚信在摧毁最后的狼穴之前绝不退却。

二十四团的驻地纷纷沉浸到幻梦里,只有少数人在站岗的时候,想起来远方的爆炸声是什么,唯有团长久久不能沉睡,在周边的巡视使得他愈发沉顿,只有爆鸣声让他好奇,他转而去看靠近炮兵群的方向,那只有一些营帐和火光,就没有其他的异样了。

除了——一群骑手的前行,那只有百来号人,团长鲁比梯(Lubitiè)总感觉有一股不对劲的想法,“不对,今日并没有行动,凌晨的时候,爆鸣,然后是骑兵。”

他拿出望远镜临下扫视,发现是一个龙骑兵连,因为没有火光,所以看不清人脸,在来回踱步中愈发感到不安,再之后,骑手们纷纷下马,瞄着火光的一侧见到了将官人物。

鲁比梯愈发觉得有意思,“也许有意外的情况。”

“长官,我们从高地的另一边也发现了情况。”团的少校捏着剑柄匆忙赶来。

“什么?”鲁比梯接着揣摩。

少校里莫尔尼(Limoenie)十分紧张,“高地下面好像有一大批人,我们瞧着没有火把,但能见到大概,他们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另一位军官也及时跑到团长的面前,他差点犯了踉跄,“报告,在西北方向也发现了一撮人。”

团长收起望远镜,正要转向挪步,“难道是敌人?”

“不清楚,因为我看都是白衣。”

“白衣?”鲁比梯倒是犯了糊涂,却也顾不上这么多,匆忙回到团部,“去向指挥部禀报一声,就说有重要情况,可能是敌袭。”

但愣不过几秒之后,团长连忙下令:

“快把人叫起来。”

“嗯?”所有人心不在焉。

鲁比梯拔出利剑,大声呵令:

“我说全部!”

“不好?!”里莫尔尼愈发紧张,他将望远镜双手递给团长,“我们面向的地方,骑兵越来越多了。”

鲁比梯感到无比迷茫,“那就快令他们起来,晚了,我们就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

整个高地面临的命运——一个手指数得到的燧发枪团,一根手指可数的龙骑兵团已经将它包围在侧,并加紧收缩,仅仅十五分钟,从黑夜中跃进的刺刀丛刚刚睁得开眼的同僚驱散在更高处的位置。

人们紧密地拥挤在纵队长的周围,五十六和四十五团的士兵在西北方向一路行进,即便趋近俯身的姿态,两个团展开横队不消几分钟就完成,随后在高地的北边形成了一堵肉墙。而只有二十四团多数还未穿着常军服的踌躇之人,面对第三营的驻地,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拿弹药的士兵仍不少数,但拉格维尔并未让手下瞄准,而是枪托置地列队。

拉格维尔向高地的人群呐喊:

“我们不是来杀害你们的,我们是来解放你们的。”

“你们要干什么?”

营长的装束在他们一群人之中是最完整的。

纵队长干脆暴露自己的意图:“我们想让塞拉斯瓦下台,你们愿意吗?”

“当然愿意,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可你们没有命令文书,怎么敢擅作主张。”

“我可去你的!”拉格维尔气上心头,他不喜欢这些表面说辞,“士兵们,你一天赚几个小丹,你是为国王卖命,还是为塞拉斯瓦卖命?”

众人一律缄口不言。

“我看可以准备开火了。”身边的人议论纷纷。

“不。”纵队长不太满意,“对,你们当然是物资最充裕的部分,但你们有勇气面对这样的问题吗?现在,你们正站在错误的还不知觉?”

营长格维斯(Gèviux)严厉警告:

“但是没有命令不许靠近。”

“那你等着天亮以后,被司令部的特使逮捕吧。我们奉命控制塞拉斯瓦,你们依然不肯放下武器,是决意支持塞拉斯瓦抵抗到底了。”拉格维尔命令部队头一排举起刺刀,甩剑指前,“前进!”

“瞄准!开火!”

开火的意欲就在他们举枪的速度参差之间,在不少人仍然犹豫之后,仿佛铁色荆棘的刺被不规则地剥落,正在离三十多弗杖的另一边,士兵们战意坚决而兴奋,并发出不断的激哄声。

“为什么不开火?”营长变得应激且无所适从,“开火!”

人群中有人给出清晰的回复,“对,小丹和吕讷都是国王给的。”

“对哦。”

“他想开火,我们就给好了,我们举高一点。”

身旁的士兵也鼓噪起来,纷纷向天开火,清脆的噼啪声从天喷哮,一瞬闪光成为抵抗崩溃的标志,火光与枪雾飞溅的时刻,只有不断试图后撤的士兵成群结队,其中不妨有军士也一并加入。

随后,拉格维尔身后的燧发枪手也跟着向天瞄准,又一轮清脆而不间断的枪声后,大部分犹豫的对手立即向更高的位置涌去。

混乱中有人给逃散的士兵举出新的指引:

“冲击指挥部,我们的目标是冲击指挥部,将营长捆起来!”

格维斯被哗变的属下用枪托袭背,在佩剑也被收缴后,几双手将他扣向纵队长的一面,许多人挥手示意,“向指挥部发起冲击。”

“我就说,没人会认同如此邪恶的人。”拉格维尔和他的军官们非常欢欣,纵队长高举佩剑,紧握手枪,飒爽的面容在军前鼓舞人心,但并没有为此而迟疑,在士兵们相互拥抱之后,离目标并不远,又端着枪不断跟进。

拉格维尔的随从逮着格维斯,让他与自己留有不远的距离。当另一阵枪声也从远处响起,他意识到有两个地方爆发了冲突,其中一处离指挥部更近的地方,另一处在他们的附近,他判断应该是五十二团的地方交上火,眼下只有迅速扣押指挥官才是最主要的目标,便没有理会。

罗沃泰和他的第三十九团残兵抵近距离指挥部不远的地方,附近的杂物和营帐很多,他们迎面撞上二十四团的团长和少校。

“你们要干什么?”格维斯面色惊恐地看着他们,他试着拿起手枪。

罗泰沃下令活捉,“逮捕塞拉斯瓦和他的邪恶军官,抓起来!”

士兵们用枪托捣推营帐,踢掉杂物,为了躲避射击,他们只能弓腰跨入,期间听到两三声枪响,又不敢前进。

“别推……”

一名士兵的燧发枪不禁在推搡中意外走火,随后听到一声呜啊。

纷乱之中所有人都忍不住手抖,在杂物旁,用桌椅和帐篷作掩护,火闪在纬布和空隙中冒出,在此之后,又听见一些惨叫。

“不好,你们快直接冲入指挥部,剩下的人,给我把那群人抓回来!”罗泰沃略显虑色,但此时他只想找到塞拉斯瓦,脸上泛着血色,“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如果他们逃了怎么办?”罗夫尼正要去追,扭头又问。

“塞拉吕耶的龙骑兵团、纵队长沙伊尔的部队应该就在高地的另一面。”罗泰沃连忙拽住营长的衣袖,“你跟我走同一路,这样稳妥些。”

“我们发现一名军官被打死了。”阿佛罗瓦被任命为军士长,在他的身边穆罗和埃布瓦拖着尸体,正好跨在背上。

“嗯?应该是……里莫尔尼。”团长将手一抖,将尸体暂时放置在桌上,摇摇头说:

“这并非我希望的。”

夜色之中只有平原上零星的枪响,但肯定的是已经无人顾及警卫团的死活。随之而起的是龙骑兵群的慢速机动,士兵们立即挥手,希望他们向前方抵近,面对放走的绵羊,他们认为也不过如此了。

正当指挥部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随从们连忙将塞拉斯瓦叫醒,喧哗声自远方来越来越厉害。就连一些警卫挪离脚掌,打算四处勘探消息,一些军官奉命将他们拦下,当他们见到不断涌动的人群将刺刀举向自己,枪火都向着自己的部分抛射的时候,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哎,我就知道埃夏的话会应验的。”

将官尤斯乌尔(Jousiurè)在周围巡视一圈,眼见各地之间都是冲向指挥部的燧发枪兵和掷弹兵,甚至背后还见到龙骑兵的时候,他无奈地说:

“我们也无能为力。”

“什么?”塞拉斯瓦刚穿好马裤和长袜,随从正要给他披上大衣,他恼怒地赶走一旁给他穿衣的人,“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你们还是我的人吗?”

从另一侧也涌来数不清的人,当警卫想要开火的时候,穆罗从他们的侧边以枪托殴打胸膛,埃布瓦联手敲击他的脑袋,过不了一会,警卫们均被扣押起来。

罗泰沃和罗夫尼的部队已经控制了指挥部的外围,就连拉格维尔和利沃克的本人也已经跑到前位位置,他们及时在十点三十四分在外围会师。过不了一会,炮兵总监和参谋长、纵队长塞拉吕耶也抵达了现场,他们在龙骑兵的掩护下来到了指挥部的背后。

这一刻不分队伍,不分阶级,不分将领、军官、士官和兵伍,愤怒到达了极点,其中涌到前头的正是警卫团的人,在身后的兵士同样用枪口对向营帐内的所有人。

“塞拉斯瓦需受审判!杀人凶手必须严惩!”

一众军官也持着剑,握着手枪迫近,能见到塞拉斯瓦的身影,仅剩的随从也无心抵抗,并未打算出鞘。

“你不下台,我们都得完蛋。”军士拿着武器诉说当前的利害。

拉格维尔态度坚决,到这一步,面对接近三年的煎熬,如今也只能摇头相述,“我们要求将军立即解职。”

“对。”

一致的呼声绝不只是附和而言,甚至要诉诸于行动。

列兵很快把他们控制起来,塞拉斯瓦更是被亲自押着看管,为了那些愤慨,他们故意多使点力,要让他尝试够皮肉之苦。

“你们,你们这群崽种,无耻的混蛋,凭什么解除我的职务,我还是将军,第四军的总指挥。”

策划这场行动的佼佼者露出冷笑,脸上略有紧绷,不仅自己觉得可笑,更觉得自己和身后的人一样可怜,“那你就好好问问自己,第一,你是否辜负了国王和臣民对你的一致信任?第二,你让我们的人流血,你和你的随从却吃上好的牛肉、葡萄酒、鹅肝、鹌鹑、鲜鸡,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名贵的东西了,请问你的属下要求你的弹药、义务、军备都哪去了?第三,我们容忍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但你却一次又一次的侮辱我们,证明你一点也没有想打好仗的心思。虽然是同一军校出身的人,傲慢有增无减,自以为是牢牢稳固在你的内心。你摁着自己的心脏外位,不觉得郁痛和纠结?你睡得着吗?”

“我凭什么睡不着,第一,你对付我,可你这是叛乱,以国王的名义,我可以立即逮捕你,你等着上军事法庭,被判公敌处死吧。第二,我的身份本就高贵,凭什么不能吃?都是花我自己的钱。”

阿度尔瓦回想自己带走随从和十多名士兵的时候,更顺带做了一件小事,“你有没有发现,账本和军需长都被我扣起来了。”

塞拉斯瓦的内心一团乱麻,“嗯?呃?!”

“我猜太阳来临大地之时,瓦德士公爵他应该会亲自给一个交代的。”阿度尔瓦不留情面,期待着映入脑海的马蹄声逐渐赶到这里来,“你很快就会被褫夺所有职务,到时候我看谁先上军事法庭。”

塞拉斯瓦被众人拥簇着带出去,与当初坚持抵抗的营长格维斯被捆着,在众人的喧哗和辱骂、诅咒中走出帐篷,他们面面相觑,以往的体罚在他们这些人的身上来回鞭挞,只不过这一次是用枪托敲打他们的背臀,愤恨在高地上蔓延,但随他的拘捕而彻底终结。

“我不甘心这样的下场,给我等着!”指挥官的佩剑也被拿走,他被推搡中挨了几拳,“墨利乌斯会站着正义的一边。”

“祂不会站在你这边的,但我仅仅是因为奉命行事……”格维斯难解当初的决定,如今只有惆怅和不解可言。

在走下高地的时候,纵队长沙伊尔和他的随从士兵也赶来了,他押着十多个人,其中就包括二十四团团长鲁比梯。

“我们把剩下的人也逮着了。”沙伊尔提帽致意。

鲁比梯愁眉苦脸,但他依然没有缓过劲来,“我怎么就摊上你们这群人?不是,你们一点也没告诉我怎么回事。”

沙伊尔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你很快就会被释放了,但不是现在。”

阿度尔瓦向他拥抱,激动的心溢于言表,“好极了,等着司令的特使前来一并审判,我倒是很好奇他会是谁。”

“但现在,我们需要将他们拖到公众的阵前宣布他们的罪行。”拉格维尔宛如大仇得报,连笑不止,“多高兴啊!他们忍耐了很久。”

“万岁!万岁!”

众人挥舞着火枪和帽子,场面如同过着喜庆的节日,人们高举火把相互奔告。

阿度尔瓦被推举为临时的指挥,他命令将指挥部仅剩的物资分配给所有部队,能数清的箱子和车辆都被团部的军需官带走,同时命令立即巩固秩序。

待到弦月逐渐垂落,光辉暗淡,群星弥漫在天空之上,只有一位骑手拿着骑枪从这群喧哗者的身边经过,他无拘无束,单骑走过,沿着高地掠过一圈,头发稍有弯曲,眼白清澈,他与他的坐骑镇定而安稳。自月狩将近十一点,他从人影稀疏的地方迅速撤回,俯身弓腰,到了南部森林的驻地,动作畅快而不失风雅,持着骑枪,其骑枪的尾端矗于大地,然脱帽致意之后,拉兰诺斯的亨利作出如下的叙述:

“自月狩十点,指挥部至少在五个方向受到了不明部队的推进,然而在半小时后,行动戛然而止,我问过附近的官兵,他们说所以事情需要等司令部的特使再来才可以再说。我并没有阐明来此的目的,但他们似乎只有一个目标,之后我在此地多做停留,并试图在中心地段查看情况,发现似乎是指挥官被扣起来,当中的士兵都对他怨恨至极,我见到在他身边有许多将官,警卫团的主要军官也被一同扣起来,但还有部分营长也参与到拘捕指挥官等人的行动之中。”

“很好,那就是塞拉斯瓦活该了。”拉哲尔侯爵立即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干吗?”

“我觉得等特使来到,就可以解释?”拉兰诺斯似乎理解了什么。

“嗯,那就请王太子吧!”

当拉哲尔侯爵大手一挥,近卫骑兵当即让出一条路来,王太子路易与他的十多名随从,在他的身边还有因为亲切感打动的兵士,多少根手指都未必点算清楚的尖刺和倒三角旗幡,紧密地围绕在王室代表的身边。

“殿下?!”亨利脱帽致意,他感到相当意外,“您怎么会到这里来。”

“您看我和塞拉斯瓦说更草包?啊?”

众人没有架势和礼节的顾虑,玩笑声引得大家都不能自已。

“实话跟你说,司令部同样也在嘲笑塞拉斯瓦,没一个人喜欢的。他做的丢脸事,我们都知道,至于你刚才在后面的话,我都听见了。不过我很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官方的命令发下来之前自己率先动手?来到这以后,仿佛又明白了什么。”

王太子指着后面的道路,南路带来的王家火枪手团正慢速前进,先头的连队已经停留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空阔地上到处都是盏杯相庆的人群,“我已经带来新的团部,但是补给要等总司令和所有部队抵达才能得到,我现在需要你们与我一同前去。”

“原来您知道啊。”亨利显得很拘谨。

“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希望你们能教会我知晓战争的原理,只求不要妨碍战事的发展就好了。”路易表现得很谦逊,也不希望为自己摆宫廷那一套,反倒学着兵士的口气说话:“近卫军的白面包对一般人来说已经是稀罕货,黑面包相当磕牙,倒像是含着依米颠列人做的军供无味咸牛肉。”

“您说笑了,那口味的确不合适,有些人偷工减料,没有塞木屑就很不错了。”

“哎,但愿我能阻止这些事。”王太子从随从手中接过缰绳,轻跨上马,随后与王家火枪手的连队一同前进,“有一点很肯定,不能在面包里塞明矾充数,要是被发现了,必须判罚。”

“这事情可在我的职责之外,但当然铭记于心。”

拉兰诺斯的亨利被请来一同跟随.,拉哲尔侯爵有人派一个中队亲随其后。审判之路何其漫长,以至于王太子急不可耐,在队列得以整顿之后,以快步沿着泥路前行,并且命令号手不要吹奏,尽管如此,仍在熟睡中的士兵还是听到群蹄的号召,当他们见到近卫骑兵的阵仗,心想一定有变故。他们的脸色掺杂困意和期待,多数人坐在帐篷旁等待接下来的命令。

一众将领在指挥部已经等待特使很久,拉格维尔和阿度尔瓦亲自迎接,身边的兵士队列整齐,其中报销的第三十九团也在前列,还有临时缝制的团旗也在执旗手的手里,随着微风飘扬。

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来临的人正是王太子。

他并没有急匆匆下马,而是闭上双眼,在来临的路上,他未见过这么多斑红点缀的绷带,缠绕在额头、耳朵、手臂、手腕、腿胫,失去肢体的人亦不算少见,因此赶来的路上,路易特意停下,望着衣服上缝补丁、血渍褐污久久不能散去的印象、一些人甚至捡来敌人的黑色绑腿、破斗篷、大衣、不合脚的皮鞋,鞋袜穿洞也无人在意,倒毙在路边的兵卒反倒挡了路易的路。

他仍在回想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殿下,今天只是您碰巧亲自抬着他的,但不幸的人,恰巧是不知道如何死亡,也找不到安葬的地方和一具完全的尸体,他们它们比比皆是。”

路易向当中一同搀扶尸体的人问:

“我该怎么样令他们满意呢?”

外貌濒老,但岁数比它小得多的一个人,叫普朗西斯(prulancis),沉默了一会,咽着口水说:

“不要让他们为没有价值的东西而死。”

当王太子缓缓地睁开双眼,仿佛一位老者般,他疲惫许久,但嗓子却没老去,说话似极在交易所不断摇响的铃铛:

“我从司令部来,得知一个新的任命,因此我来到这里,与你们同甘共苦。”

阿度尔瓦将帽子轻微高举,“殿下的光临是我们全军的荣誉。”

王太子直截了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想请塞拉斯瓦出来说几句话。”

纵队长们主动让出路,并走到塞拉斯瓦的身后,穆罗和埃布瓦抵押着指挥官的肩膀和手臂,不留一丝侥幸给他。

塞拉斯瓦此时落魄而自相可怜,显得相当委屈,在口齿之间散漫着对身后之人的憎恨,“殿下,他们发动兵变,把我扣押了,这是一场可耻的叛乱。”

殿下不以往常的温和示人,因为眼睛被投射出过多的悲剧,就连眼白周围也露出一些血丝,“嗯?从司令部接来的报告可不是这么说。”

路易轻跃下马,捻着马鞭走到他的面前,用柔力戳拍他的肩膀,“阿度尔瓦告诉我,你未经司令部命令,不从阿尔罗茨进发到齐铎,从阿尔珀茨进发迂回到玻门森林,遭到惨败,有没有这件事?啊?!”

“我……都是他们害的。”

“沙列多瓦大人说的没错,嗯?你的表姐可太得宠了。不过如果你有几分能力,倒也不介意你继续执掌大权,可是你没有。”太子从腰间里拿出纸筒,展开总司令的命令,“于王政六百九十七年,即洛什卡历第三公元四月一号开始,德·塞拉斯瓦被褫夺第四军军长一职,并移交军事法庭审理总司令控告德·塞拉斯瓦涉嫌多次违背命令导致战败责任的罪行,如果有上诉,即日起王太子路易负责收集上诉资料,经审判之后,可数罪并罚。你还有什么话说?”

塞拉斯瓦用力试图挣脱束缚,仍要做渴求自保的争辩,“有,他们不经合法逮捕程序扣押我本人,我要上诉,其参谋长阿度尔瓦、炮兵总监阿克米特、纵队长塞拉吕耶、拉格维尔、利洛克、沙伊尔和身边参与的军官,涉嫌发动属下攻打指挥部。”

王太子拿出第二封司令部带来的抄件,一式两份,另一份在路易的手上,“好,但是阿度尔瓦在寄来的信中也提到了一点,由于部队严重减员、缺乏补给、他认为当前指挥官并不能以理智手段调度和管理军队,倘若为了维系军队的完整,需要特别手段,指挥部在月狩一点的时候已经发出命令,传于阿度尔瓦监管总指挥的情况。换言之,这次行动就连沙列多瓦大人,以及我、司令部的其余将官傍晚开会之下同意担保这样的行为,哪怕是冒着国王将他们全体解职问罪的情况下,也承认行动的合法性。拉哲尔侯爵将监管和维系秩序的权利交给阿度尔瓦,你知道吗?”

塞拉吕耶转过身来瞪着曾经的指挥官,啧啧称惨,“塞拉斯瓦,你知道吧——我们不是想你下台,但你的行径和出卖自己的君主、同僚和兄弟,我觉得是没什么区别的,墨利乌斯保佑,接下来的话,你争取在法庭上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战。我们不会再手软了,正如你在战场上怎么对待我们的一样。”

“屠夫,你有在乎哪怕一个人的生命,也不至于比豺狼虎豹还要冷酷和残暴。”沙伊尔记得,自己的部队因为他的指挥被充当诱饵而蚕食掉,到头来还要贬损他和部队的荣誉,“你连决斗的资格也没有,懦夫。我要替卡夫卡里茨的死难者讨回公道。”

路易收起马鞭,抚摸塞拉斯瓦的颈侧,眼里的愤怒收敛许多,也不再盯着他看,“你看大家都这么说,为什么从不想想自己的过错呢?从幻梦之中醒来得属不易,谦卑、自省、谨慎、果断你都没有,我知道你家境优越,但据我所知,你除了背书很强,这很好,可灵活离你越来越远,傲慢充斥着你的头脑,这是自你十多岁以来,越来越严重的错误了。”

“我不明白……”

不忿灼烤着塞拉斯瓦的心扉。

路易还有一些话与他说:

“关于战役和战略的书籍,背是没有用的,哎,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们依然还能挽回这种局面。但桀骜不驯,超脱最基础的原则,你只能看看国王能不能赐予最后的恩赐。离开军队,亦或者被自己的恶行所淹没,已经不在你自己一人可以掌握的情况。”

王太子从众人的期望中接过军旗,正式接过了第四军的实权。

望着随后赶来的近卫骑兵,他在指挥部驻地上劳碌。点算了剩下的物资之后,他的魄力逐渐展现出来,对于明贵的食物则分给下属,剩余的资金则全盘点算,在北部,他命令沙伊尔的纵队展开阵型,依次扎营,并构建临时的栅栏和障物,新的军需官德·利伯沙(de Libresae)带着自己的随从,与王家火枪手、王家蓝色火枪手和二十四团派遣物资。

直到中午,第二军和第三军,以及司令部的主要成员依次赶到,王太子路易恳求他们来到指挥部,一同看望被扣押的塞拉斯瓦,这无疑是莫大的羞耻。

瓦德士公爵毫不吝啬自己的真心话,以佩剑当成拐杖,用剑尖拍打着他的腿侧,“我已经依照国王的名义,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哪怕是听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话。这不是你家别墅,亦或者跟别人置气的场所,现在可不是我讨厌你一个人,是我们所有人把你当成嘲笑的榜样,你给我们弗兰格亚军队丢多大的脸,我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没有立即将你拉出去行刑,是因为你还算个将官。天晓得你是怎么被所有人讨厌的。”

伯楞的话就温厚许多:

“我可不是要求您,诶,恳求的语气原来在你的眼里如此廉价,我在信中深刻地提醒这些命令不被遵守的严重性。哪有那么多反对者的声音,那源于你的内心。”

阿戴米戈斯噗嗤一笑,“我还记得卡夫卡里茨你是怎么分拆我的军队,依次给普兰卢茨人当扑兽夹的猎物的。贱畜!当时我真想直接揍你,可你也不配。”

“也就是说,这就是你们串通好的。”塞拉斯瓦咆哮着,臆想着如何将他们咬碎。

瓦德士公爵用剑背拍他的脸,“诶,不是,如果是我们串通,至少你也得踩进陷阱里再说啊,我们并未设置陷阱,你自己踩进沼泽里,可不要怪我们见死不救了。”

埃布瓦冒着冒犯的指责多插一句嘴,“大人,他认为我们才是畜生。每次我们打败仗,他就对周围的兵士横加辱骂。”

“什么?”总司令觉得忍俊不禁。

“难道不是吗?”塞拉斯瓦狠瞪着那些看守,将气都撒在他们身上,“什么垃圾。”

沙列多瓦皱着眉头,大声呵斥:

“扯话。你认为他们是你的财产?让你数落你就数落?绝不。历代国王重申的行事准则——弗兰格亚的贵族义务你权当废纸?对士兵的无端侮辱,同样是损害陛下的名誉。”

“大人,我们在桥上守着的时候,甚至还没超过三十发子弹。”穆罗灰心丧气,不计较自己的生命,他依旧饿着肚子,“您不能指望我们在缺薪、没有一口面糊的情况下坚守太久。”

总司令问:“他这么对你们吗?”

穆罗不敢抬头,“问团部,团部的上级同样汇报没有补给,我们一无所有,却还要面临大量的敌人,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尽管说。”瓦德士公爵摸着的肩膀。

穆罗鼻子一酸,眼角的湿润还能被兜着的时候,他还能清楚地表达:

“不要苛责第三十九团……我们已经失去它了,我亲眼见着团旗被敌人掳走,还有很多弟兄不得不委身投降,我们恳求的支援太过稀少,我们不想这样的。”

“我会向陛下、陆军部禀明情况,你们的失败不是自己的责任。”沙列多瓦心中的怒火难以平息,他收回自己的剑,将拳头收在背后,他异常冷静,看着对方可怖的血管被镶在表皮之后,稍抿着嘴,话语如此清淡而如一记钟声敲打在对方的心里:

“塞拉斯瓦,你的生命能否被法庭的决议夺走,这另当别论,现在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声名狼藉、名声败坏、冷血如毒蛇和蝎子,心灵丑陋而狭隘,我回头理清楚情况以后,会亲自托信给史聿官会。您的尊姓大名将会被流传在洛洲的每一片土地上,供人嘲笑和辱骂。我觉得您应该会喜欢这个安排的,因为你觉得自己的名声无关要紧。”

“我要杀了你!”

塞拉斯瓦的精神彻底崩溃。

“别白费力气,等着瞧,毕竟真相是不辨则明的。”瓦德士公爵正要带着将军们离开,他又找了一张纸,签署了命令,在木板上盖章,由于生气至极而颤抖,他也没有顾及自己的字迹,潦草带过,“塞拉斯瓦从即刻起暂停一切职务,被扣押至案件审理完结为止。”

盖在全军头顶上的乌云,看似是被暖阳的光芒所刺穿。但谁能为人为的灾难埋单呢?过十到二十年后,人们自然也就忘记随意埋葬在异乡之土的骸骨了。

但那些骨骼里深藏的呻吟,却落到了无人倾诉的虚空之中。比丑恶被记录下来,更恶毒的诅咒乃是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