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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天贶节,同样也是佛教的翻经节。

传闻唐朝的玄奘法师前往印度取经,归来途中不慎将经书落入水中,后捞起晒干,这天正是六月初六。

此后佛教寺院便把“六月六”作为晒经书的日子,于是形成了“翻经节”,又名“晾经节”。

大相国寺藏书数万册,全部翻晒一遍是一件非常重大的工程。平时没有空去给智吾大师请安也就罢了,这种关键时候自然要去帮忙。

送走李三娘后,苏虞让车夫良叔送她去大相国寺。苏明言知道后,手中的毛笔一扔,也叫着要跟着去。

天贶节是大熙法定节假日,书院放假一天,苏明言不用上学,本来是要在家里干活(抄书)挣钱,见苏虞这个姐姐兼雇主要去大相国寺,他自然就坐不住了。

到了大相国寺,他倒也没有偷懒,除了吃午膳、喝水,其他时候一直在帮忙,运书、翻书、晒书、收书……一直忙到暮色西沉。

晒书结束,刚上马车,人就瘫了。

苏明言一路躺到回城,苏虞人也累,心却静不下来。

这个时代的拍卖还没有形成规模,自然不能如后世那般培养出那么多厉害的拍卖师。苏虞有一位病人,就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拍卖师。

她曾经受邀观看过一次她的拍卖会,站在台上的女人,知性温柔、利落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韵。明明是焦灼的竞投现场,台上的她却显得格外游刃有余,让人赏心悦目。

那一次,一张估价五千万的古画,硬是让她拍出了三亿四千万的高价。

苏虞不免在想,如果她在那该多好!

只是这样优秀的女拍卖师,这样封建的时代又怎么会有?

马车一路疾行,刚进城却像乌龟走路,爬不动了。

苏明言从车厢地板上爬起来,烦躁道:“良叔,马车怎么不走了?”

良叔道:“六郎耐心稍等,路上人多,路堵住了。”

苏明言撩开车窗帘子,探出头看了看,就见路上熙熙攘攘全是人。“这么多人,得堵到什么时候啊。”

苏明言又累又烦躁,苏虞回过神,给他倒了杯水:“六郎,喝口水,静静心。”

“谢谢阿姐。”苏明言接过水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然后也给苏虞倒了一杯,“阿姐您也喝。”

苏虞接过水杯,慢慢喝着。

路上的人依然很多,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勉强走出了十丈(三十三米)远。

喝水都压不下苏明言烦躁的情绪,肚子又饿,苏明言坐不住,推开马车门要出去,“我非得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事儿,惹得这么多人出来看。”说是万人空巷都不为过了。

“注意安全,别往人太多的地方挤,防止踩踏。”苏虞喊了一声,苏明言回了个好字,转眼钻到人群里没影儿了。

苏明言钻到人群前头,就见大家伸长了脑袋,翘首以盼地看着前方。

可是前头啥也没有啊。

苏明言皱着眉,刚想问大家这是在看什么,就听到一阵鼓乐声从远处传来。

围观的人更激动了:“来了来了,教坊司的芙蓉花魁马上过来了?”

花魁游街啊。

苏明言瞬间没兴趣了。他还以为是什么大热闹呢,合着这群人堵在这儿都是为了看花魁。

不过是个女人,有什么好看的?苏明言想。

旁边一位三十多岁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听到苏明言的话,扭头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果然还是个小屁孩,不懂女人的好。”

这芙蓉花魁,才貌双绝,不仅长相娇媚,有文采,懂诗书,善舞善琴,还尤其擅长房中术和媚术。多少人豪掷千金,只为花魁一笑,更别提能与花魁共度良宵了。

像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就算是倾家荡产,拿出所有积蓄去那教坊司,都未必能见花魁一面。

唯一能见到她们的机会就是每月一度的花魁游街。

花魁游街时,众人不仅可以大大方方地欣赏花魁的美貌,若是幸运,花魁心情好,还会给大家表演一场。

或是跳舞,或是唱歌,或是弹琴,或是吟诗,总之,妙处多多。

既然知道人群聚集是为了什么,苏明言转身就想走,余光瞥到不远处有人摆摊卖甜点,苏明言立马挤了过去。

店家在卖点心,有糖糕、蜜糕、桂花糕、枣糕、栗糕、麦糕、花糕、糍糕、重阳糕等糕点,还有乳饼、酥油鲍螺、冰酪、奶糕等乳制品。

除了糕点,还有各式各样的冰饮。

苏明言爱吃甜,也会吃,张口就想要两份价贵难做的酥油鲍螺,一摸荷包,里头只有这段时日费劲抄书,苏虞看他认真,奖励的五十文钱。至于抄书挣银子,他连最基础的一万字都还没抄到,拿不到定金。

想到抄书,手腕瞬间酸胀起来。

苏明言揉了揉右手手腕,改了主意:“店家,给我来四块枣糕、四块红糖糍糕。再来两杯最便宜的甘草冰水。”

“诚惠一共十文钱。”店家很快装好糕点,又提了两竹筒甘草水给苏明言。

苏明言从荷包里数出十文钱,递给老板时第一次感受到心疼和不舍。但,咕噜咕噜作响的肚子提醒他,好饿啊。

付完钱,苏明言拎着东西赶回马车。他钻进马车,笑意盈盈道:“阿姐,你饿不饿?我买了枣糕、红糖糍糕,还有解渴的甘草水。”

苏虞点了点头:“确实有点饿了。她吃了一块枣糕,一块红糖糍糕,然后就罢了手。”

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苏虞问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苏明言把嘴里的枣糕咽下,喝了口甘草水,润了润干渴的咽喉,然后才道:“花魁游街呢。这些人聚集在这儿就是为了看花魁。我刚过来时,花魁游街的队伍已经走远了,估计再过不久这条道上的人就会散了。”

“原来是这样。”花魁游街,也算是大熙每月一度的盛会。每到这时,万人空巷,不论男女老少,都爱出来凑热闹,百姓们还喜欢跟着花魁游街的队伍走。

苏虞以前赶时髦也看过几次花魁游街,但很快她就对这种看似风光热闹实则凄苦悲凉的活动失去了兴致。

花魁游街每月一度,月月都是新鲜面孔。

能当上花魁的,都是容貌才艺双绝的优秀女子。

可她们的花期也不过短短一两年,一两年后,教坊司就会选出新的花魁,至于沉寂后的旧花魁结局如何,无人知晓,也无人关心。

不过结局应该不怎么好。

秦楼楚馆的女子大多身世凄凉,教坊司的女子尤甚。

她们大多是罪臣之女,从风光无限的大家闺秀沦落为风尘之女,对女子而言本就是一种摧残,可她们却连为自己赎身脱离教坊司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里,苏虞不免再一次怀念前世那个和平自由的世界。

那个世界多好啊,国家立法规定色情业违法,便是从法律层面遏制了对女子生命健康、人身自由和人格尊严的践踏。

否则,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像这些花魁般,身不由主地沦落到凄凉悲苦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