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夜风裹挟着腐殖土的气息掠过桔梗村,草叶摩擦声里混着破碎的铃音。
杀生丸踏过村口界碑时,整片森林的萤火虫突然集体熄灭。
昏暗中,他看到界碑赫然写着“枫之村”三个字,字迹稚嫩,是新刻上去不久的。
杀生丸眼眸微动,是那个小鬼?
天生牙在震动。
他垂眸看向腰间的天生牙,刀身映照的月光里浮动着细小的冰晶。
是凌月仙姬的千里传讯。
月见的心跳正在加速衰竭。
古井旁的枫树突然簌簌作响,无数红枫打着旋儿落在杀生丸肩头。
他伸手接住一片,叶脉间渗出的露水竟带着血腥味。
这是桔梗当年封印食骨之井时留下的结界,此刻却因混沌侵蚀变得斑驳不堪。
";杀生丸少爷快考!";邪见突然指着树根处惊叫。
原来在青苔覆盖的岩石缝隙里,蜷缩着三只浑身长满眼球的白骨幼犬,它们正撕咬着半截沾血的箭矢。
杀生丸挥袖震碎妖物的刹那,那截断箭突然腾空而起,箭簇发出刺目紫光。
是桔梗的破魔箭,杀生丸的瞳孔骤然收缩。
箭身缠绕的注连绳早已腐朽,但残存的灵力仍刺痛他的妖纹。
他伸手去接,诡异的是,当他的指尖触及箭羽时,月魄石中的婴孩突然发出啼哭。
这是月见离开黄泉后第一次发出声音。
他哭得很伤心,凄厉的婴啼惊醒了沉睡的村庄。
杀生丸猛然转身,看见数十道烛火从茅屋窗口亮起。
杀生丸冷眼看去,远处的老久祠堂正在渗出粘稠的黑雾。
那些雾气凝聚成无数手臂的形状,疯狂抓挠着祠堂门扉上褪色的桔梗花符咒。
";混沌在吞噬结界。";
杀生丸将天生牙横在身前,刀身映出令人窒息的画面:
祠堂中央的供桌上,桔梗的弓箭正在融化,漆黑的液体顺着箭筒滴落,在地面腐蚀出深不见底的孔洞。
“去祠堂。”
杀生丸说着就闪身离开了。
“杀生丸少爷,等等小的啊。”邪见赶紧追上去。
祠堂内,阴森森的。
杀生丸站在中央,表情复杂的看着供桌上还在熔化的弓箭。
邪见突然扑向供桌旁的神龛:";杀生丸少爷,这里有字!";
布满裂痕的柏木板上,用朱砂写着歪扭的孩童笔迹——";阿枫留:姐姐的梳子埋在井边第三块石板下";。
杀生丸的利爪掀开石板的瞬间,地底突然涌出银蓝色泉水。
浸泡在泉水中的桧木梳浮出水面,梳齿间缠绕着几根泛着灵光的黑发。
月魄石突然变得滚烫,婴孩的啼哭化作实质化的音波,将扑来的混沌触手震成齑粉。
";是少夫人的头发...";邪见的声音在发抖。
那些发丝仿佛拥有生命,在触及天生牙的瞬间自动编织成精巧的绳结,恰好嵌入刀镡处的月魄石凹槽。
当最后一个绳结完成时,整把妖刀突然脱手悬空,刀尖笔直指向祠堂后院的古樱花树。
杀生丸挥刀斩断樱树的刹那,树心流淌出的不是汁液,而是浓稠的星光。
这些光芒在空中交织成桔梗临终前的模样:她浑身缠绕着锁链状的光带,遍体鳞伤,腹部微微隆起的弧度里,隐约可见月见蜷缩的身影。
";杀生丸,用...我的...";幻象中的桔梗突然开口,声音像是隔着水面传来,";把梳子...放进...";
未尽的话语被混沌的咆哮打断。
杀生丸反手将天生牙刺入地面,银蓝结界瞬间笼罩整座祠堂。
他看见月魄石中的婴孩正在快速透明化,原本清晰的手指已经能看到背后的刀纹。
";来不及了。";杀生丸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跳动的月魄石。
他将桧木梳按在宝石表面,梳齿突然生长出血管状的金线,与他的妖纹完美融合。
当最后一根金线没入皮肤时,整座桔梗村的地脉突然发出轰鸣。
云端的天宫,冰镜轰然炸裂。
凌月仙姬看着指间流淌的星屑,突然轻笑出声:";居然用姻缘梳做媒介.……";
呵,她的儿子,不算太蠢。
此刻的杀生丸正被包裹在光茧之中。
成千上万条灵力丝线从桧木梳里涌出,将他与月魄石缝合成完整的整体。
他感觉到有温暖的东西顺着金线流入血管,那是桔梗封印在梳子里的记忆——
暴雨倾盆的夜晚,银发的她跪坐在注连绳结界中,用牙灵力斩断自己的长发。
发丝在咒语中化作锁链,将试图破体而出的混沌重新封回胎儿体内。
她的腹部,月见的心跳声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
杀生丸冷峻的表情瞬间崩裂,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醒月读命后裔的记忆的?
为什么要瞒着他?
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他?
难怪,难怪她在孕中回了一趟桔梗村。
她早就知道……
是他的自私与自负害死了桔梗……
杀生丸攥紧了拳头。
";杀生丸...";记忆中的桔梗突然抬头,染血的手指穿透时空抚上他的脸颊,";请把我们的孩子...";
现实与幻境的交界处,天生牙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杀生丸猛然睁眼,看见月魄石正在自己胸口融化,银蓝色液体顺着妖纹流遍全身。祠
堂的地面浮现出巨大的五芒星阵,每个角都对应着桔梗的遗物:断裂的箭矢、褪色的发带、干枯的御守、染血的念珠,以及那柄融入他体内的桧木梳。
";啊,杀生丸少爷!";邪见惊喜的尖叫混在飓风里,";小少爷他在实体化!";
杀生丸低头看见永生难忘的画面:月见透明的身体正从月魄石中析出,星光凝聚的血管在他怀中逐渐成型。
婴孩金色的瞳孔忽明忽暗,每次闪烁都会吸收大量混沌黑雾。
那些本应腐蚀万物的污秽,此刻却成了铸造肉身的养料。
祠堂突然剧烈震动。
供桌上的弓箭彻底融化,漆黑的液体凝聚成桔梗模样的怪物。
它心口的空洞里伸出无数利齿,发出混合着上百个亡魂的哀嚎:";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杀生丸的毒华爪刺穿怪物胸膛的瞬间,月见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
婴孩挥舞着星光凝聚的小手,竟将混沌化作的";桔梗";牵引到身前。
在邪见惊恐的注视下,月见张嘴咬住了怪物咽喉——不是撕咬,而是某种诡异的融合。
";他在吸收混沌!";杀生丸试图拉开孩子,却发现月见后背浮现出与自己相同的妖纹。
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将混沌之力转化成纯净的月光。
当最后一丝黑雾被吞食殆尽,月见的身体终于完全凝实。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祠堂残破的屋顶时,杀生丸听见了真正的心跳声。
不是来自月魄石的共鸣,而是鲜活生命的律动。
怀中的婴孩重若千钧,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带着淡淡的月见草香气。
";眼睛……";邪见颤巍巍地凑近,";小少爷的左眼……是重瞳!";
杀生丸拨开婴孩额前的银发,看见那双继承自己金色瞳孔的深处,还重叠着属于桔梗的深褐色瞳仁。
当月见眨动眼睛时,褐色瞳仁突然泛起灵力涟漪——祠堂外枯萎的桔梗花在这涟漪中瞬间绽放。
";桔梗的破魔之力。";杀生丸用指尖轻触婴孩眼睑,感受到封印在其中的浩瀚灵力。
月见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塞进嘴里,乳牙咬破皮肤的瞬间,他的妖血竟被净化成银蓝色液体。
祠堂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杀生丸转头看见所有混沌残渣都凝固在半空,而月见瞳孔中的重瞳正在缓缓分离。
金色妖瞳与褐色灵瞳各自归位,左眼映出妖界脉络,右眼看见黄泉彼岸。
";同时继承了大妖与巫女的能力么...";杀生丸用披风裹紧孩子,突然察觉月见后颈浮现出熟悉的箭矢状胎记。
这是桔梗最后一箭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散发着封印之力,将孩子体内躁动的混沌牢牢锁住。
朝阳完全升起的刹那,祠堂地面突然裂开深渊。
杀生丸抱着月见腾空而起,看见裂缝中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成千上万朵发光的桔梗花。
这些花朵托着件叠放整齐的巫女服升上地面。
";是少夫人生前……";邪见说到一半突然哽咽。
那件巫女服自动展开,恰到好处地包裹住月见赤裸的身体。
当系带扣上的瞬间,整个桔梗村的废墟突然开始倒流。
坍塌的房梁重新立起,破碎的瓦片飞回屋顶,连枯萎的桔梗花都恢复了鲜艳。
月见突然在襁褓中挣扎起来。
杀生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村口枫树下缓缓凝聚出桔梗的虚影。
这次不再是混沌伪装的怪物,而是真正带着灵力的残魂。
她伸手接住一片枫叶,叶面上立刻浮现出月见熟睡的模样。
";杀生丸。";残魂的声音像风铃碰撞,";告诉月见,娘亲很爱他。";
朝阳突然变得刺目。
当杀生丸再次睁眼时,枫树下只剩飘落的红枫。
他低头查看怀中的月见,发现婴孩手中不知何时攥着片枫叶,叶脉间流动着桔梗最后的灵力。
邪见突然指着远方惊叫:";杀生丸少爷快看!";
村外的山坡上,无数银蓝色光点正从地底涌出,在空中聚合成巨大的月见草形状。
这是西国皇陵方向,意味着凌月仙姬启动了最后的封印。
杀生丸的妖纹突然灼痛。
他扯开衣襟,看见心口处的月魄石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月见的小手印。
这个由桔梗头发编织的封印,正将他的心脏与孩子的生命紧密相连。
";该走了。";杀生丸最后望了眼恢复原貌的祠堂。
供桌上,桔梗的弓箭完好如初,箭筒里插着三支缠绕崭新注连绳的破魔箭。
当月见伸出小手抓向虚空时,最纤细的那支箭突然自动飞入襁褓,化作银铃系在孩子脚踝。
返程的妖云掠过枫之村时,杀生丸听见了熟悉的笛声。
身后的邪见登时一脸惊喜,是阿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