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一听宋江叫他,就知道是为昨天的事,所以一进门就说:“大哥,昨天当着公子的面,我没好说透。你找我来,应该就是这事吧?”
宋江和李俊是铁杆兄弟,很是知己。宋江和李俊的关系,不亚于和花荣的关系。所以宋江对李俊是了解的,也是深信不疑的。一听李俊这样说,宋江就笑道,“兄弟啊,到底还是你知我心呀。你这个侄子吧,从小就没在我跟前长,跟着他姥娘和他爷爷长起来的。老人带孩子,岂能管出规矩来?就养成了他的那种任性、调皮、瞎折腾的毛病,我猜想昨儿他一定是跑到你营寨里去胡闹了吧?”
李俊:“胡闹倒是没有。他只是求我送他出水泊。我不答应,他便说是你的公子,我便装作不知道。你的公子接来了,全山寨谁不知道这事?可没有你的话,我岂能放他走?”
“想走?”宋江对此是没有思想准备的,就问:“他想去哪里啊?”
李俊说:“他倒没说,只是求我把他渡过去,他要去找一个亲戚,说有急事儿。”
宋江又问:“他还干了什么?”
李俊说:“我们不渡他,他就拿出了银子,说给我们一人十两,够划算的,让我们把他渡过去。我们就接过了银子。我们刚接过银子,他就跳上船,催我们快划船,说有急事。于是,我就想替你教训教训他。我和小二把船给点翻了,他才成了落汤鸡嘛。该是没事吧?没冻着吧?”
宋江说:“啊,没事没事,小伙子嘛,身体结实着呢。”宋江当然不会说大龙病了,要不然李俊会心下不安的。
李俊接着说,“船一翻,他掉进水里,我接着就把他抓起来了。贵公子不会游水啊,到水里那就是旱鸭子,并且害怕,乱抓乱扑腾。水上功夫啊,得让他会。咱的儿子,那得是全才,不能让他有瘸腿儿。哦,对了,公子这事儿,只到我和小二这里,任何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一点大哥你放心。”
宋江对李俊的水上功夫也好,为人行事也好,带兵管队伍的能力也好,十分相信,也是特别看重。宋江心想,大龙幸好碰上了李俊和小二啊,要是碰上那些二杆子士兵,不但会把大龙这事传的到处都知道,说不定还会惹出更大的事,由此也就更加感谢李俊,便笑着说,“兄弟说的是啊,还是兄弟有高见,大哥我是真心佩服。”
晚上,因大龙有病,提前吃完饭睡下了,只有宋江宋清陪太公一起吃饭。太公问宋江,“你问了吗?昨儿大龙他到底是咋回事?”
宋江:“问了,他想离开这里,又想重演当年逃离老家的戏码。爹,二弟,咱都注意着点,这孩子忒野了,并且他的鬼点子忒多,咱们稍不留神呀,可能就要让他骗过去了;一定得看住他,再不能让他离开这里。他若再走了,可就是大麻烦了,他长大了,知道的事越来越多,他还当过那个小寨主。有这一条他就能做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
宋清:“哥呀,你也就是多心,他往哪里跑?这山的四周全是水,八百里水泊,他能插翅飞出去?”
太公附和道:“说的是呀,他能有那能耐?别把孩子想得一无是处,这样会伤害他,也会伤害你父子之间的感情。对孩子,要管,可也不能管过了;管过了反倒是麻烦。”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你们有数就行。”宋江这话颇有点无可奈何的味道。可只吃了几口,又停下说道:“不行,得有专人盯着他。从今晚开始,睡觉有二弟你看着,我再派四个人,从晚饭起到次日早饭止,两人一班轮流看守这个院子,防止夜里跑出去;别的时间,我派上俩人,专门跟着他,时时刻刻都不能离人。看不住、防不严,说不定哪霎,他就溜走了。”
自此,大龙有了随身护卫,十二个时辰,全方位护卫。大龙很清楚,这哪里是护卫?分明就是监控看押嘛。宋江安排值白班的两个人,一个小头领,带着一个小喽啰。早饭后,大龙从家里一出门,早已等候在大门口的二人就迎上前去,点头哈腰向大龙行礼问好,然后,就紧紧跟在大龙后面,大龙去哪他们就去哪,大龙上茅厕,二人就守在门外等候;大龙跟着史进学武练武,二人就站在练武场门口视线所及的地方看着;大龙回家吃午饭,二人送到家门口,之后匆匆忙忙去饭堂吃饭,吃饱了背上一皮囊水,又兔子一样跑回太公院子门口,等到大龙出来,再一同去东山关口学武练武。
大龙明白爹的意思,不但不烦,反倒很是得意。每当带着二人走在大路上时,大龙就昂首挺胸大步流星一副洋洋得意傲视群雄的样子。他觉得,爹这个办法倒是真不错,很给他长威风。他在灵岩山当寨主时,虽然有王闯和铁柱给他做保镖,却从来没有现在的感觉。毕竟,梁山大,梁山上英雄好汉比比皆是,而那些英雄好汉们,除了两位寨主,别人都没有专门护卫,所以没有谁能比他更威风更气派。
可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十天,大龙就觉得越来越别扭,开始讨厌这种生活。他知道,爹就是为了加强对他的看管,如同官府大牢里被看管的囚犯一样。每当走在从爷爷家到东山关口的路上,或是学武练武休息时,望着茫茫无际的水泊,他就想,一眼望不到边的水泊,这么遥远的水路,就算插翅飞过去都难;何况,经过上次的尝试,他发现梁山防卫的严密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因此他要想离开这里,真是比登天还难;而今又有了这白天晚上都形影不离的六个“护卫”,那就难上加难了。每当想起这事,他几乎是万念俱灰。可越是这样,他逃离梁山的愿望就越强烈越迫切,恨不得马上就离开梁山,立即回到灵岩山去。特别是到了晚上,一闭眼,眼前就是小五等弟兄们,就是他的两个美人儿,再就是他跟美人鱼水之欢时候的场景和每一秒的享受;然后就是来梁山之后宋江对他的训斥和看管。正反两相对比,简直如红与黑一般鲜明。于是,他就暗下决心,必须想出更加妥当更加隐秘的办法,逃出这个大狱般的地方。他决定从这两个形影不离的家伙身上打开缺口,寻找机会。
护卫他的那个小喽啰,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只要大龙不问,他一句话都不说,就像一个哑巴,即便大龙问到一些事情,譬如说他家里有几口人呀,家里的日子怎么样啊?他在梁山上又怎么样啊?等等,那家伙总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比如问到他,“你姓啥?叫个啥?”“刘,刘小四,”“你在哪个营寨呀?”他答“旱寨,西北;”大龙又问他,“你们那里搞训练吗?搞的情况怎么样啊?”他答:“搞,好。”
大龙真想上去踹他三脚,再不就抽他几巴掌,让他最起码蹦出三个字来也好。而那个小头领性格就活跃一点,也诙谐一些。一开始也只是除了礼节性的打招呼说话,别的什么都不说。可慢慢地,大龙就发现,这个小头领两颗黑亮的眼珠转得飞快,脸上也常常露出生动的表情,说话的语调语气也清亮好听。于是,大龙就有意地跟他套近乎啦些家长里短。几个回合下来,大龙就知道他叫铜锁,他的大哥二哥分别叫金锁、银锁。铜锁开始主动跟大龙无话找话说,甚至有的时候说起他的学武经历和梁山上头领们的事情,可谓如数家珍,滔滔不绝。二人聊的话题越来越多,范围也越来越宽。大龙说:“你这性格真好,你人也特好,跟你在一起,这时间都过得飞快,吃饭都格外香,喝水也格外甜。”
铜锁被大龙夸得飘飘然晕晕然,就反过来夸大龙:“哎呀,我可不能跟你比,你这身份高贵,学问高深,可你没一点架子,都不嫌弃我俩。真的忒佩服你忒羡慕你了。”
大龙问他多大?铜锁说,“二十六。”大龙就说,“哎哟,你比我大整整十岁呢。以后我就叫你大哥吧。大哥,”
大龙这声“大哥”,竟把铜锁感动得差点要热泪盈眶了。原来,这铜锁家里穷,经常受欺负,没人看得起,后来投奔了花荣,凭着能干能打又看眼色还会说话,终于混了个铜锁。后来跟随花荣来到了梁山,没想到这回竟被花荣推荐给宋江做了大龙的护卫。只是在到大龙身边之前,宋江有过特别交代,他一直不敢随便跟大龙说话交流。他本以为大龙是宋江的公子,一定既傲气牛气又熊气,没想到大龙竟这么接地气还这么大气和气好脾气,尤其是大龙一口一个兄弟地称呼自己,就更加令他感动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