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几乎只在那人跨入公堂少顷，上首本来大马金刀正襟危坐的陈王楚‘唰’的一下，便站起了身子走到右侧，天罡军同时低头，俨然都是以那人马首是瞻！
杨诩恍然回首，
赫然便看到洛景气息磅礴，衣袖鼓荡，混身上下散发的气机直扎人眼，丹田之中金丹法力流转，映得肌肤表皮微微散发金芒，粗粗看去，竟如神人居于堂上，擎刀而来！
不需三步迈过，已经踏过诸阶，走到了陈王楚方才的位子。
那原本在杨诩眼里‘鹰视狼顾’，有枭雄人杰之姿的青年，对此竟毫不在意，反而低头附耳过去，在那名为宋无缺的执刀人耳边，微微低语起来，惹得那人不时点头。
一滴冷汗，缓缓自额头划过。
修行者入‘十都’，耳聪目明！
杨诩作为‘黑山杨家’出身，奉真人之令看护唯一的‘嫡公子’杨逍，自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早已经在金丹之境上，走出了老远的一段距离。
但自入‘水泽乡县’之后，有关于天罡将军‘宋无缺’的消息，每走过一巷一街，上至气血武夫，下到贩夫走卒，几乎都在讨论着这位的‘赫赫事迹’！
振臂举义旗，劫取祝寿队，星夜入水泽，江海镇群仙.
这些个名头随便单拎出来一个，凭良心讲，都是如雷贯耳，叫人听之难忘，就连杨诩亲耳听到后，都不免在心中暗自怀疑：
这仙孽当道的世上，除却依附‘仙墟’立世的真人世家之外，当真有人可以人族之身，做到这般程度乎？
本来秉持着不信。
可当他看到了洛景的第一眼后，他信了。
这人
能杀他！
杨诩从来没有见识过，能够在‘十都境’里，给他这么大压力的人物，只需一眼，心中就有念头升起，这还怎么抗衡？
上一次叫自己一眼败退的那个人。
来自‘黑山杨家’，叫做杨铁剑！
那是谁？
那可是南洲赫赫有名的真人，是‘玄剑派’敕封的真人世家族主，威名纵横数郡，到了哪里都得给他三分颜面！
这人才多大？
短短时间，竟能堪比‘铁剑真人’了不成！
杨诩自忖，自己出生那会儿，关中王覆灭也就过去了几年，他一百余年勤恳修行，有幸在微末之时，追随着‘杨铁剑’这个大哥，榜上了南洲主宰之一的‘玄剑派’，才修成了今日金丹道行。
金丹寿有三百载！
他只走过了生命的一半旅程，未来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可这宋无缺呢？
此子
就如那初升便已照亮了半边天宇的烈烈大日一般，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能有三十岁吗？
以至于叫杨诩委实不敢想，
似这等人物要是从这‘穷乡僻壤’走出去，搅动一洲风云，又该是怎样可怕的情景！
光是想到这里，就叫杨诩心中凛然：
“这种人物，哪怕叫他悍然镇杀了‘法华上人’，但只要愿意投效到一真人门下，顷刻间，就能翻身而起，挣开这一身泥沼枷锁。”
“而且，莫说是普通的‘九曜真人’.”
“就算是一派掌尊的大真人，甚至是‘关中道首’.恐怕都愿意收这等妖孽入门。”
“公子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法华上人这种老不死的，能有几分潜力，但若是与这宋无缺交好，再知会‘铁剑真人’一声，与他行个方便，牵线搭桥.”
“未来大有可为！”
杨诩一张老脸一亮，忙不迭拍了下腰间的小袋子，叫洛景眼神一闪：
“储物之袋，须弥芥子这种玩意用的方便，有机会倒是得‘抢’一个才是。”
陈王楚在自己耳畔，将有关于‘黑山杨家’杨诩的一切来龙去脉，都告知了洛景，怕他不知道。
但其实自杨诩踏入了水泽乡县开始，洛景就已经察觉到了，所以他才从李东来那赶来。
自‘仙墟’中走出的仙孽本就稀少，而且派系颇多，可谓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所以从‘人族’中修行秘法，转化为仙孽的手段，屡见不鲜。
但人身修行，总比‘仙墟’仙孽处处受到掣肘，要来得轻松不少。
所以有些‘身怀天命’，惊才绝艳之辈，被一些真人看在眼里，感受到了日后的‘大潜力’，于是特此收入门下，签订‘灵契’，以三山五湖的灵药宝丹，倾力培养，待到成了气候，就是真正的大助力。
待到外派出去，自成一方，占灵山福地繁衍生息，久而久之，便是‘真人世家’。
一般的郡县，少有能够碰瓷的。
洛景也没想到，‘阳关城’背后还有这样一尊大佛。
但既然暂时没有表达出明显的‘恶意’，他自然也不会贸然翻脸。
看到杨诩取出一枚铭刻‘剑痕’的玄色帖子，洛景凝望一眼，顿时只觉如芒在背，仿佛被什么极具杀伤性的事物给盯上了。
似乎是看到了洛景本能露出‘抵触’的神情，杨诩双手捧起这‘剑帖’，呵呵的笑了：
“天罡上人请来一观！”
“此物名为‘震鬼击雷铁剑金章’，有子母二帖，乃是我家‘铁剑真人’耗费心神，亲自刻录，留于杨少主以作护身之用。”
“我家少主子有‘年少早夭’、‘二八横死’之命，生来坎坷不已，若非真人成就龙虎，亲自在这‘阳关城’占下了一份香火基业，为他塑金身，延福泽，恐怕都活不到这个时候。”
“就算十几年过去，也只能堪堪维持个‘十都’的修行，算是在那‘法华上人’的治下混个日子。”
“当年，为给这法华上人几分补偿，真人曾将‘子帖’赠与他手，有‘震鬼击雷’之能，普通真人都承受不住，可保他法华派传承不衰，此物神通等闲真人都不能敌，但只需祭出另一枚剑帖，便能叫其中功效尽失。”
“此獠这三十年来，屡屡以‘祝寿’名义搜罗武夫，借以炼人丹，越发飞扬跋扈，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家公子也时常忧愤不已。”
“刚刚巧，近来听闻天罡上人之名，少主欣喜不已，于是特命我持此‘母符剑帖’前来交好，若是阁下能够入主‘阳关城’，并且与我方才所讲那样.”
“那么，杨少主便能自己做主，为上人引荐‘黑山杨家’作为靠山！”
“到时候.”
“天罡上人这份基业，自然高枕无忧，便不必继续似眼下这样，人人喊打，如履薄冰了。”
本来就是送人之物。
所以杨诩毫不迟疑，识趣的便将母帖双手奉上，献予洛景身前。
洛景捏过剑帖，感受着上面‘浓郁’的剑痕，隐约散发着某种‘克制’的气息，显然和这杨诩所说的，相差不大。
只不过.
说白了，不就是左右倒塌右手，两面都下注吗，还要来叫我承一份情
“呵。”洛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听得杨诩有些发虚，不过仍旧面色如常。
但‘黑山杨家’，有着真人坐镇，那真人手段玄妙，若是那小公子不作妖的话，倒不是不能留他，顺便扯一扯‘黑山杨家’的虎皮，倒也无所谓。
可他要是不识好歹
‘关中五洲图’里记载的‘南洲宝库’，可就在‘大黑山’，他杨家的祖庭底下！
反正树敌已经够多了，舍得一身剐，皇帝都给拉下马，他若不识相，就把他宰了，找个机会抄了他老家，他爹来了都没用！
心中逐渐升起颇为大胆的想法，但洛景面上却没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反而是一副颇感兴趣的表情，和杨诩飙起了演技：
“那就替我多谢杨小公子了。”
“法华上人，不过普通金丹，就算他修行多年，焉能是我上乘丹道，龙虎之姿的敌手？”
“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此獠手里竟能有真人手段，若不是杨老先生不辞辛劳，带上小公子的好意，恐怕本将军说不定，今日便要阴沟里翻船了。”
毫不客气的收下‘剑帖’，就在洛景笑眯眯的，准备再多说几句客套话来时.
他的面色却是‘唰’的一变，有了几分严肃，就连眉头都在不经意间，皱了起来：
“老先生，那法华上人是否身披朱紫袍，两髯长须飘，生得一副‘仙人威严’的模样？”
杨诩吃了一惊：
“上人未曾见到过他，如何知晓？”
这天罡将军整日里窝在水泽乡县，哪里见到过法华上人？
对此，洛景冷笑一声：
“这当然是看到了，不然.你说我如何识得？”
唰！
一侧的陈王楚本来沉默不语，充当看客，但这时突然拔刀而起，便捅开了右边窗户。
呼呼~~
霎时间，大风呼啸，有滚滚凉意陡然袭了过来。
自阳关城那边刮过来的寒气，已经叫天上凝聚的乌云，降下了阵阵骤雨。
雨水哗啦啦的下着。
寒气充斥在了堂内。
同时间.
也叫诸人看到，
那自水泽乡县之外，有一道自‘西北’而来，与杨诩几乎是一个地方的细小黑点
竟然腾云驾雾，沐浴大雨向着此地飞驰，越放越大！
一路上，雷霆相随，龙咆虎啸！
原来方才天色黯淡，竟不仅仅只是天象缘故，还有那一人推波助澜所致！
洛景几乎在看到的那一刻，就一跃而起，从‘衙门’里‘咣当’一下杀出，往着城门奔腾，速度快到极致。
而杨诩则眯了眯眼盯着看了好半晌，才在一股‘扩散’十里的气息中，认出了那来者是谁，于是面色一愣，犹自不敢置信：
“龙虎气成十里，真叫他修成真人了？！”
“嘶！”
他这话里的真人是谁，不言而喻。
于是堂内，气氛登时冷到了冰点。
少顷，
被大刀阔斧，以铁石浇筑尚未竣工的‘新县墙’还没有修缮完毕，可不少天罡军此刻已经围成了一圈，看到了那天上已经露出一角的身影，不禁大骇。
未闻其人，先见其势。
同时
“成那‘上乘’金丹者何在？！！”
何在何在
一道似如蛟龙怒喝，震破骤雨连绵的龙虎咆哮，附着神意，哪怕隔着老远老远落了下来，都叫闻听之人耳目一嗡，振聋发聩，如听晴天霹雳！
更有甚者，心智不坚，亦或者聚集在这县城头的民夫，更是痛苦不已，蹲下身子就捂住了耳来：
“我我的耳朵！”
“那人是谁？！”
有人惊骇不解。
但顷刻间恐惧爬满了他们的脸。
因为，那人的下一声吼，已经传响：
“破我八县，掠我资粮，阻人道途，如杀人父母！”
“本座法华真人，今成九曜！”
“汝等小小一乡县城，竟敢助纣为虐，胆大包天，今日”
“全都给本真人好生看看，在这‘阳关郡’里忤逆的下场！”
长空那人，一拂袖来！
迎着滚滚乌云，‘真人’级法力化作丈余大小，密密麻麻不等的恢弘手印，不停拍在‘水泽’乡县城头，直打得沙石崩裂，凡人争相奔走，哀嚎恐惧不已！
这一切，都叫法华真人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仿佛是‘生命本质’得到了升华，自己一心所求的‘境界’得到攀升之后，所迎来的释放与渴望一样。
可越是这样，
他就越对那导致他‘杀生道果’不能圆满的人，恨得咬牙切齿：
“若无那不知名姓的兀那贼子.”
“本真人要是服功行圆满的‘杀生道果’入九曜，”
“是否能够龙虎交汇五十里，成就中乘根基，有望‘道首’之姿，甚至”
“更高？！”
一想到这个，
法华真人的怒火，就不由‘噌噌’挑起，连带着看着下方在腾空而起之时，显得渺小无比的‘边缘小城’，都憎恨了起来。
这时候，洛景到了。
他眉目冷峻，眼神锐利的锁定着那道越来越近，只有十丈高的身影，彻底笃定下来。
此人，就是那杨诩口中的‘法华上人’！
不过
称之为‘上人’，已经不合适了。
这人甚至未曾落下，但只凭他肆无忌惮拍下的一道道丈余手印，便打得泥土迸飞，沙石开裂，洛景就能定下判断。
此人
就是货真价实的，‘九曜’级真人！
虽说根基不稳，牵扯的天象甚至还在他周身弥漫，平添了几分‘唬人’的气势但！
真人就是真人！
“果真是不能小觑了天下英豪啊”洛景持刀，阴沉如水的面容上，即使压力骤然如山岳袭来，却依旧不由道出了轻轻感慨。
我在进步。
但他人也在变强！
而后来之人除非妖孽到了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程度。
不然如何能胜过这些自‘仙墟’走出，早已修行数十上百，甚至数百年的修行前人乎？！
关中大地，难怪昏黑如夜！
只不过.
我来了啊。
九曜？
洛景舔了舔嘴角。
天上降下的寒雨打湿了他一身‘玄蛟’服，叫他本来就自骨子里透漏出的‘寒冽如刀’的气质，更深，更狠
就如同长夜里璀璨的星辰，燃烧着的薪火一样，
叫那些仙孽之人，隔着四散而逃，‘哄’然乱作一团的人群之中，盯上了他！
“你”
“就是那‘上乘’金丹？！”
法华真人身影急剧往下，他似乎语气笃定！
因为
就算是他都不得不承认。
这等耀眼到了极致，不管走到哪里都无法忽视的影子，有一股子‘领袖’气息的人物
绝非能够屈居人下之辈！
所以也定然是他！
“你若跪下.”
“说不定，本真人还能收你做狗，给你一条活路。”
从穹天缓缓落下城头，法华真人披头散发，眉心有‘龙虎’烙印显现，他咧开嘴笑了，背后仿佛聚集了大势。
让这种人物跪下，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而百二十年来诞生的人中翘楚，似这种事迹，也没少干过，比如那些‘真人世家’。
他也是一方仙墟‘法华派’之主。
也想感受感受，
让真正的‘人杰’下跪的感觉。
而洛景此时仰头，背对着慌乱聚集在他身后，被他指挥远离的天罡军、平民，也笑了。
他拇指搭在刀柄，轻轻抽出：
“别说大话。”
“关中大地百二十年来，似乎从未有过‘十都’斩‘九曜’的案例”
‘斩孽刀意’萦绕在刀刃，缓缓抽出，溅射在刀面之上，随即迸开的点点水花，将法华真人轻皱眉头的神情，衬了个全。
“你想表达什么？”法华真人面容冷了下来。
“我？”
“我想杀你。”
此世确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辈诞生。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
就是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辈？
若能持刀以十都斩九曜，
那么待到来日，落叶被风吹去远方诸郡诸洲，
关中大地，
也必定因我，而名震天下！
（ps：今日5K，果然周末事情还是太多了啊啊啊，不如上班当牛马晚上有干劲，今天晚上还被JdG恶心了，我明天一定崛起qAq！）(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