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皇帝给宋拓留体面
他被帝王眼神威慑,下意识后退一步,嗫嚅起来,“陛下,此、此事臣未亲眼所见,不知真假,待臣回去确认一二再向您禀明。”
说的是韦忠良之死。
他仍不死心,抱有一丝期待。
其实也是不敢面对现实。
徐公公没好气地道:“侯爷,老奴未老眼昏花,您不必确认了,您儿子韦忠良的确已死,侯夫人派来的下人就在宫外,说得清清楚楚,老奴不会听错。”
宋拓只觉得头重脚轻。
忽然站立不稳,歪倒在柱子上,勉强伸手扶住。
人像丢了魂儿一般。
如果忠良死了,那么他今日见皇帝所有的理由都将站不住脚。
皇帝对老功臣顾忌、所有的忌惮都将不存在。
因为他膝下再无子嗣。
韦映璇和西府闻讯,定然不遗余力撬走他的爵位!
是了,皇帝方才都说了,宋氏族人递了折子。
“陛下!”他陡然瞪大眼,“陛下圣明!您莫要相信宋氏族人的说辞,他们已经被韦映璇收买!是韦映璇的走狗!”
皇帝冷漠地道:“你方才不是还说他们互相勾连,眼下又改口?到底是收买还是勾结?”
宋拓一愣,忙狡辩:“不是,不是勾连,是收买!是韦映璇不怀好意,收买宋氏族人针对我!是她要夺走我的爵位给西府,他们有猫腻!”
皇帝语气愈发冷淡,“一人被收买,两人被收买,五人十人朕也信,你说全族都被收买,太牵强。”
“宋羽递上来的折子里,附上了全族请愿书,上头有每个族人亲笔签名画押,他们称,老祖宗传来的爵位不是你一人的爵位,是宋氏全族人的爵位,他们希望爵位由样样出色的宋远继承,理由有二,一是你已成为祖宗显灵迁怒的不祥之人,二是因你已绝嗣。”
宋羽在折子上未扯其他恩怨,那样反倒于让渡爵位不利。
皇帝说着,拿起案上厚厚一沓纸,扔在宋拓脸上。
宋拓惶然间,看见纸张写满了族人的名字,每个族人的名字上都盖了鲜红的手指印。
一列一列的名字,有十多页。
宋拓迟钝地找到自己的声音,“陛下,臣是被算计的,祖宗并未降怒于臣,是韦映璇收买了族人,叫他们一起签名对付臣,您圣明,不可轻信谗言!”
“南亭侯,你在说朕是轻信谗言的昏君!”
宋拓慌张地抬眼看皇帝,“臣,臣不是此意,微臣不敢,陛下!微臣是被陷害的,微臣是无辜的!您一定要给微臣做主!”
他眼睛发红,突然流下大颗大颗的眼泪,一只手覆在另一只手上面,不断拍打。
语气近似躁狂,却又透着祈求,边哭边道:“陛下,您前后串起来想,仔细感受,方能想明白,从头到尾是他们算计臣的爵位,千真万确!您好好想想便知晓这其中关窍!”
“是韦映璇算计了臣,此妇人狡诈如狐,计谋一环套一环,她在暗处臣在明处,您是明君,断不可叫她如愿!”
“大胆!”是韦禛忍无可忍,出声怒斥他,“你竟敢拿陛下声誉信口开河,怎得?陛下要事事如了你的愿才算明君?”
宋拓暴跳如雷,吼叫道:“韦禛!你这个大奸臣,你为害朝廷,祸乱朝纲,现在又诱导皇上,诓骗皇上夺我爵位!你该死!”
“陛下,韦禛该诛灭全族!”
韦禛:“……”
他竟是被气的想笑,但忍了。
收敛了神色回头看皇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宋拓。
意思是,宋拓此刻状况堪忧,脑子已是不清楚了。
皇帝很无语地摁了摁眉心,“南亭侯,今日便到此为止,看在你今日丧子的份上,朕不愿为难你,你且出宫去吧。”
又道:“朕看了宋羽的折子,又看了宋氏族人百人请愿书,方知前因后果,更知宋氏族人的担忧与水深火热,朕无法袖手旁观。
且给你两日时间,你自行安排让渡事宜,也算全了你的体面。”
“若两日后无作为,莫怪朕下旨强行替你安排了。”
皇帝说完,抬脚便走了,韦禛忙跟在他身后离开大殿。
“皇……”宋拓还要言语,面前忽然出现三座大山。
侍卫统领带着两侍卫直接将他拿下,不到一炷香时间,他便被扔出宫门外。
宋拓很狼狈地离开了皇宫。
他回首,看着高高的宫墙,突然意识到,他是失败了。
皇帝还叫他两日内让渡。
“不!这是我父亲传我的,西府何德何能!”他嘶吼出声,还流出了眼泪,痛苦地以头撞墙,十分癫狂。
宫外人来人往,都奇怪地看着他。
宋拓想把眼泪憋回去,昂头望天,午时的太阳却刺的他眼泪愈发失控。
老天爷,他真的失败了,他丢了爵位!
明明他是按着那位的意思做了,明明他也抢占了先机,赶在族人前进宫见了皇上,他还提了先祖们为朱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奉献。
为何韦禛会来,为何偏偏忠良突然在这时死了。
忠良是怎么死的?他要回去看看。
他大步往回跑,迎面一个人撞了他。
“嘶!”他手臂一阵生疼,低头一看,怀里竟多了个细小的竹筒。
他急忙伸手按住,四下警惕地张望。
见无人注意他,急忙寻一处僻静胡同拆开了竹筒,里头有一纸条。
看过后,他将纸条揉碎放进口中吃了,扔了竹筒。
养心殿西暖房。
地龙烧的热乎,隆冬的天,暖房里却暖如盛夏。
皇帝与韦禛大杀两局,午膳端了上来。
就在旁边的膳房用膳。
棋局下到一半,皇帝未尽兴,便摆在棋盘上不动。
“饭后再杀两局。”
“陛下来了兴致,臣不敢不陪。”韦禛先起身,微微弓腰,等皇帝离开。
皇帝今日却慢一拍,端详了韦禛两眼,才道:“你侄女下棋的水平想必也很不错。”
韦禛心里惊涛骇浪。
皇帝言下之意明明是说映璇擅谋划。
这是试探还是不满?
面上却不慌,更不多问。
只浅浅弯唇,笑答:“她是下不过微臣的,却能随便虐她兄长,在女子里自然算棋艺高超,与男子比么,水平也该在中上游。”
不是他看低女子,而是闺阁女子多喜绣花,喜欢下棋者本就不多。
有名气的女师父更是世间少有,能够与之匹配,成日练手的强手更少。
琴棋书画这等技艺都需要投入大量时间精进,一旦荒废,便要退步。
占了天分,但说到底还是时间和经验堆出来的。
故而闺阁女子很少棋艺精湛的。
不像男子们,与同窗同僚师长友人皆可下棋。
皇帝棋艺就十分高超,常拉了他下棋,因为与强者下棋总有收获。
女子在这方面天然欠缺条件。
皇帝叹息,“朕最欣赏的便是你这份定力。”
他抛下饵,却轻易诱惑不动韦禛这条鱼,他好像从无好奇心,从不跟随旁人思路走。
说起他侄女,竟未叫他恐慌失态。
韦禛只是笑,“陛下谬赞,微臣惶恐。”
活两世,经验老道罢了。
皇帝笑看他,“朕是夸你侄女智谋过人。”
又道:“说到你侄女,朕猜测南亭侯那奸生子未死。”
“陛下何以做如此猜测?”
“说不出道理。朕听人说,她虽未生养过,做母亲却做的极好。且看她以往行事,不是狠绝之辈,朕猜她不会对那奸生子赶尽杀绝,应是顺势而为的计谋,留着他还有后着,等等看便知。”
韦禛很纳闷,皇帝听谁说映璇做母亲做的好?
正要接话,徐公公自外头匆匆而来。
“陛下,南亭侯在宫门外拔刀自尽,口里喊着对不住列祖列宗,却未死成,被几个值守的侍卫拦了。”
“伤了脖子上的皮肉,身上也有些轻伤。”
“他高喊着冤枉,流连宫门外不肯离去,一时说遭了算计,一时说老天不公,祖宗爵位要叫奸人算计去,如何如何对不住家中先烈,竟是与前去劝离的值守动起手来。”
“他撒泼叫闹影响恶劣,引得百姓围观,拥堵在公门口致水泄不通,许多官员也围在外看热闹,议论纷纷。”
皇帝眸子瞬间沉了,冷嗤道:“又来这一套,朕还是高看他了。”
韦禛却若有所思:“又或者是背后撺掇他那人不在意他死活,只想怂恿了他叫您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