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邵德玉走后,孙向红兴奋的站在自家院子里,仰望着黑黑的夜空,他在寻找着北极星。
自己已经几个月与上级组织失去了联系。今天,终于盼来了消息。孙向红的内心就像燃起了一团火,他恨不得马上就见到阔别已久的王文瑞同志。
就在孙向红望着夜空中灿烂的群星的时候,村西激烈密集的枪声,让他的心不由地揪紧了。
“究竟是谁在打枪?”他在猜想。
孙向红很担心是是邵德玉同志出村的时候被炮楼上的岗哨发现了,敌人在追击他。
孙向红坐不住了,他决定出去,走近些看看。于是,回屋取了手枪,就出了大门。孙向红想从胡同的后边沿着塘边绕到村西去,可是经过海棠家的门口时,他看到了站在大门口,望着炮楼黑影的海棠。
“孙校长,是您吗?海棠也看到了孙向红,就轻声地问了一句。
“海棠呀,大年三十,不在屋里守着孩子,你站这怪冷的干啥?”孙向红停住了脚步,关心的问道。
“孙校长,孩子都睡了,我心里闷得慌?”海棠的话语很诚恳。
孙向红走近了海棠,他看清了海棠憔悴而又忧郁的面容,心里有些心疼,知道这个痴情的女子又想念文之武了。
孙向红怕海棠作出愚蠢的举动,不要命地跑向炮楼找文之武,这黑灯瞎火的万一被岗哨当成袭击的来敌就坏了,文之武这帮人的枪法是出了奇的准,弄不好海棠会出事。
西边的枪声更密集了,孙向红心里也更着急了,他担心邵德玉同志的安全,可又害怕海棠发傻。他犹豫着,最后,他还是劝着海棠进了屋里。
屋里的炕桌上,点了颗明亮的蜡烛,那火苗一闪一闪的,映着海棠脸颊上流淌着的晶莹的泪珠。
孙向红看清了海棠穿着过门时那件扎眼的小红棉袄,头发梳理的就像要出嫁的女人,手腕上戴着一个看来质地上乘的玉镯子,一只黄金戒指在蜡烛的光亮中显得金灿灿的。
“咋的啦,有啥想不开的,海棠?孙向红看着默默流泪的海棠问到。
“我就是整不明白,上次分开时还好好的,咋就绝了情了?去年三十他还在我这过的,他咋就绝了情了?”海棠一只手转着那只玉镯子,一边伤心的自问道道。
“哎,这人世间的世事,又有谁能掐算的准呢?不过,你别急,兴许慢慢地文之武就明白了。”孙向红无奈的宽慰道。
此刻,他也觉得不知该怎样劝说,毕竟他以前从未遇到这样的话题,尤其是劝说一个单身的寡妇。然而,他依然尽着自己的的努力在安慰劝说着海棠。
这时,枪声更密集了,似乎还有机枪连射的哒哒哒的声音。
孙向红侧着耳朵仔细分辨着,这时,他到觉得踏实了,他判断不应该是邵德玉和敌人在战斗,要是邵德玉同志,这枪声不应该越来越密。孙向红悬着的一颗心多少踏实了一些。但也很好奇,这到底是谁和谁在干仗呢?
“孙校长,您听村西这不是鞭炮声,上回我听过杨家大院和文之武他们打仗的枪声,这应该是枪声,该不会是杨天贵带兵为杨家大院报仇来了吧?”海棠有点担心地又发了话,从她的眼神中孙向红能看到她已经死死地钉在了文之武身上的那颗善良的心。
“听这枪声,打仗的人得有百十号人,不过也说不准是哪两方打了起来。”孙向红答着。
“孙校长,该不会是杨天贵吧,他可有炮哩,上回听人说,他打杨大麻子根本没费劲,离着老远,那炮弹跟长了眼似的就把杨大麻子的人都炸死了。”海棠这时已经有了一些担忧,甚至是恐惧的神色浮现在脸上。
“海棠,不是杨天贵。你说的对,要是杨天贵,这炮弹早在杨家大院的炮楼子上炸了。”
“那是谁呢?大年三十还来打杨家大院。真是该死。”海棠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发狠地说道。
“海棠,千万在外人面前别提文之武什么的啊!要不,你在水淀可就没法子过活了,这唾沫星子可能淹死你啊!”
“那我去延安,那里讲婚姻自由!寡妇也可以再找自己的男人,我要劝文之武和我一起去延安。”海棠听到孙向红的话之后不知咋地接了这么一句。
“海棠,你说啥了?去延安!你咋知道的?”孙向红听了海棠的话有些吃惊。
“我姐从城里回来后第一次看我时跟我说的。”海棠不知不觉中把姐姐海英给卖了。
“海棠,听我一句话,以后这话千万别和别人说了。你要是在外面乱讲,你姐姐生命会有危险的,懂吗?”孙向红严肃地注视着海棠。
海棠看着孙向红严肃的样子,也觉得失了嘴,她想起了姐姐也告诉她别乱讲,不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海棠一想到和自己一样没了男人的姐姐,心里也害怕起来。她看着孙向红,眼睛里已经流露出一种对死亡的恐惧,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孙校长,您不会到官府告发我们姐俩吧?
“海棠,你看我像坏人吗?我不会的。”孙向红看到海棠有点害怕,轻轻地笑了。
“孙校长,您看咱都是老邻居,您千万别和官府的人说呀!我姐姐和我要是被抓了、被杀了,这柳儿、狗子和平安可就没了一个亲人了!”海棠还是有些害怕。
“海棠,你看你,说哪去了,我孙向红是那样的人吗?”
海棠这时已经顾不上文之武了,她现在关心的是姐姐和她俩的三个孩子。
海棠不再言语了,只是傻傻地望着孙向红。孙向红也注视着海棠,他说道:海棠,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惦记着海英,其实,孙叔也惦记着海英,这阵子学校忙,我也没去梁庄小学看她母子,海英和你都不易啊!这个世道太黑暗了,人命连个蚂蚁都不如。政府想杀个人,提去就杀了,哎!孙中山先生的遗志已经被反动派这帮子人给丢到了大海之中,连同东三省也丢了。”
“啥叫东三省也丢了?”海棠听着孙向红的话有点糊涂了,她张口问了一句。
“就是关外的东北三省。一九三一年的九月十八日,日本人强占了我国东北三省,东北王张学良愣是一枪没放就撤出了关,跑到西安去了。政府还叫喊着要通过什么联大解决,这联大是什么东西,是帝国主义欺压抢占落后国家的机构,政府那些人纯粹一个猪头。”孙向红越说越气愤,海棠是越听越不懂。
也是,在海棠的世界里,她听过的只有自己母亲小时候讲过的故事、神话、神仙、村里人议论的东家长西家短。她看到的也只有自己的家人、孩子,水淀村的乡亲们。她关注的不过就是自家的房子、土地、庄稼收成、旱涝、以及房子后面的猪圈和猪,院里的鸡窝和下蛋的母鸡,还有院里那棵海棠树和文之武。她体验的生活也就是日出劳作,日落回屋,生养孩子,以及她最留恋的和文之武私会在炕上的每一个温馨时刻。
除了这些,孙向红说的,她都不太明白。
“孙校长,那开学,我去学校当校工,也顺便识字读书。”海棠记起了孙向红的话。
“好!欢迎!”孙向红很开心。
之后,孙向红便告辞,回了自家。
海棠则兴奋一夜没睡,她觉得自己读书识字,那就不再是普通的村妇了。她决定要好好学习,像姐姐海英一样,也当个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