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顺藤
两日前。
京城,京兆府。
某外城贫民区,是京城繁华背后的一道疤。这里的街巷狭窄泥泞,房屋破败歪斜,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将其连根拔起。王猛的巨鳄帮便窝藏在此处,他们如同阴沟里的老鼠,靠收取保护费、贩卖私货,乃至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称王称霸。
帮中大堂内,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一众凶神恶煞的面孔。
王猛坐在大堂中央那张破旧却又透着威严的太师椅上,他身形魁梧壮硕,脸上一道从眼角划至嘴角的狰狞伤疤,在光影下更显可怖。其身旁站着几个亲信,皆是一脸戾气,手按刀柄,仿佛随时准备与人拼命。
“老大,这几日咱散布的那些阻止变法的谣言,在外城可都传开了。”一个瘦猴似的男子谄媚地开口,他三角眼里透着精明与狡黠,名叫刘二,专管情报收集,在这贫民区的旮旯胡同里,到处都有他安插的眼线:“听说上头那些个权贵老爷们,对咱这手活儿挺满意,赏钱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下来。”
王猛冷哼一声,并未露出多少喜色,他粗糙的大手把玩着一对铁核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哼,别光顾着盯着赏钱,如今这风声紧得很。锦衣卫那帮人可不是吃素的,要是被他们揪出咱们在背后煽风点火,脑袋搬家都是轻的。”
堂下众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一阵不安的骚动泛起。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瓮声瓮气地嘟囔道:“帮主放心,首尾我们都已经处理干净,绝不可能查到我们!”
此人外号“黑牛”,仗着一身蛮力,在帮中负责武力威慑,平日里没少欺压百姓。
“小心驶得万年船!”王猛猛地一拍扶手,黑牛吓得一哆嗦,赶忙低下头去。王猛扫视一圈众人,语气稍稍缓和却依旧透着冷峻:“如今得想法子避避风头,谁要是敢在这节骨眼上捅娄子,可别怪我不讲兄弟情义。”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师爷模样的人站了出来,他名叫陈福,眼神阴鸷,手捻着稀疏的山羊胡,在帮中出谋划策多年,肚子里满是坏水:
“帮主,依在下之见,咱们先得收敛下平日里的做派,这几日帮里兄弟别在外头明目张胆地晃悠,省得引人注意。”
王猛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陈福扶了扶眼镜,接着道:“再者,咱们得找个由头,对外宣称帮里整顿,暂停一切‘生意’,让兄弟们都猫在窝里。对内呢,把那些可能走漏风声的口子都堵上,最近新入伙的几个毛头小子,嘴巴不严实,得派人盯紧咯。”
“还有,”陈福顿了顿,目光闪烁:“咱得留条后路,万一事儿真闹大了,上头那帮人把咱们抛出来当替罪羊,咱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听闻城外西边的山里有几处隐秘的山谷,易守难攻,物资储备也方便,要不要暗中安排些兄弟,先把那儿打点成咱们的退路?”
王猛沉思片刻,觉得陈福所言有理,刚要开口应下,刘二却皱着眉头插话道:“师爷,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咱突然这么大动作,难保不会引起旁人怀疑,况且筹备物资、转移人手,哪样不要大把银子?咱帮里最近手头可不算宽裕。”
一时间,大堂内陷入僵局,众人各怀心思,气氛凝重压抑。
许久,王帮主打断众人的窃窃私语:“银子的事儿我来想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刘二,你这几日多派些人手,盯着官府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回来报信。黑牛,你从今夜起,带着兄弟们在帮里巡逻,严禁任何人私自外出,若有违抗,邦规处置!”
黑牛、刘二齐声应是。王猛又转向陈福:“师爷,你着手准备去城外踩点的事儿,人选要精,务必隐秘行事。还有,那些个谣言虽说已经放出去了,但后续得看情况再添把火,或者干脆撇清关系,你心里有数就行。”
安排妥当,众人紧绷的神经刚欲稍稍松弛,堂外却陡然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好似密集的鼓点,瞬间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紧接着,一个身影踉跄着破门而入,那人浑身是血,衣衫褴褛,脸上的惊恐之色仿佛要溢出来,一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最后体力不支,扑倒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帮主,不好了!锦衣卫的人马已经包围了泥鳅巷!”
王猛原本放松些许的身躯猛地一震,“噌”地站起身来,手中把玩的铁核桃失控滑落,“啪”地砸在地上,他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
“难道消息这么快就走走漏了?”
那帮众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断断续续地说道:“方才……小的在巷口望风,眼瞅着……一队锦衣卫如鬼魅般直奔咱们总堂而来,速度极快,这会儿……已经封死了所有出口,咱们……插翅难逃了!”
堂内顿时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黑牛双眼瞬间通红,好似被激怒的公牛,“刷”地抽出腰间锋利的腰刀,高高举起,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嘶吼道:“他娘的,跟他们拼了!咱可不能坐以待毙,让这些鹰爪孙小瞧了去!”
“住口!”王猛一声厉喝,声若洪钟,额角的青筋如同蜿蜒的小蛇般暴起,他一个箭步冲到陈福面前,一把揪住陈福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咬牙切齿道:“陈福,密道可还通畅?这可是咱们最后的生机,你给老子如实说来!”
陈福吓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哆哆嗦嗦地回道:“回……回帮主,密道,被上次那场地震震塌后,前几日兄弟们刚拼死拼活地清理过,应该……应该是通的……”
“应该?”王猛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把陈福的衣领扯裂,他凑近陈福的脸,眼中满是怒火,咆哮道:“老子养你这么多年,平日里吃香的喝辣的没少供着你,到了这生死关头,就换来你这一句模棱两可的应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外面传来整齐划一、令人胆寒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尖上。火把的光芒透过窗纸映进来,光影摇曳,将整个大堂照得通明,好似白昼。
一个清朗却又透着冷意的声音穿透沉沉夜色:“王帮主,久仰大名,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陆远,特来拜会。”
王猛咬了咬牙,松开陈福,后者瘫倒在地。王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朝刘二使了个眼色,那眼神中透着几分决绝与嘱托。
刘二心领神会,猫着腰,脚步轻缓,悄悄退向一侧。
“陆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王猛一边高声回应,试图拖延时间,一边压低声音,快速地向众人示意准备突围,眼神中满是坚毅与决绝。
“查办私盐一案,还请王帮主开门一见。”那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木屑纷飞。
数十名锦衣卫鱼贯而入,他们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刀光在火把的映照下寒光闪烁,令人不寒而栗。为首的年轻百户一袭飞鱼服笔挺修身,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目如画,可那眼神中却带着凛冽的杀气,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修罗。
“私盐的案子不是结了吗?”
王猛瞳孔一缩,心中暗叫不妙,终究还是查到自己头上了。他认得这张脸——月前,就是这个陆远,单枪匹马闯入外城南最大的私盐窝点,如入无人之境,将那盘根错节、经营多年的私盐网络连根拔起,手段之狠辣,历历在目。
“动手!”王猛暴喝一声,声嘶力竭,抄起身边沉重的太师椅,卯足了劲砸向锦衣卫,试图打乱他们的阵脚。
黑牛等人见状,纷纷红了眼,抽出兵刃,一时间,大堂内喊杀声四起,刀光剑影闪烁,血花飞溅,局势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混乱中,刘二强忍着恐惧,拼尽全力拉着王猛退向暗门,口中喊道:“帮主,快走!”
两人钻进能容那一人通过的另一条密道,身后传来喊杀声。王猛咬牙切齿:“这锦衣卫来的好快……“
隐匿黑暗中,两只蜜蜂悄然跟随。
………………
另一边。
应天府,夜色仿若被浓墨浸透,细密的雨丝绵绵不绝,如愁绪般萦绕不散。
卫城东一条幽僻深巷之中,藏着一座座毫不起眼的院落,四周高墙森然矗立,院门紧闭,仿若被尘世遗忘,自成一方隐秘天地。
这看似平凡的几处院落,竟是西蜀国靖安司潜伏在应天府的核心秘密据点。主院内,几盏昏黄灯火在风雨中摇曳,映照着数名暗探神色凝重的面庞,他们压低嗓音,交头接耳,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外面风声愈发紧了,六扇门那帮鹰犬随时可能嗅出咱们的踪迹,各处怕是盯得死死的,必须尽快撤离到南方,迟则生变。”说话的是个身形瘦削、目光如隼的男子,他乃西蜀国靖安司,负责此次行动的的暗探头目,秦羽丰代号“啄木鸟”,在这刀光剑影的谍报江湖,也是名号叫得响的人物,此时却也难掩焦虑。
“大人放心,撤退路线早有安排,万事俱备,只等您一声令下。”一名年轻暗探躬身应道,语气中满是敬畏,双手下意识握紧腰间刀柄,似想借此驱散心头不安。
秦羽丰微微颔首,眼中寒芒一闪而过:“记住,撤退前,屋内机密文件、往来密信,统统销毁,绝不能给六扇门留下一星半点线索,否则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遵命!”暗探们齐声低喝,声音透着决绝。
然而,就在众人即将付诸行动之际,院外忽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轻若夜风拂动树梢,却又隐隐裹挟着凌厉杀意,仿若暗夜幽灵悄然逼近。
“不好,有状况!”秦羽丰脸色骤变,霍然起身,右手闪电般按向腰间短刀,浑身肌肉紧绷,宛如一只受惊后蓄势待发的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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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前。
外围,某处楼房顶。
六扇门总捕司司首诸葛正我麾下四大名捕——铁手、追命、无情、冷血,率领六扇门精锐捕快已悄然将一座宅邸团团围住。
“诸位兄弟,”铁手率先开口,声音低沉雄浑,如洪钟般打破寂静:“尽量抓活口。”
众人神色冷峻,齐齐点头。追命仰头灌下一口酒,脸颊瞬间泛起红晕,眼中精芒闪烁:“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今日定要让这些鼠辈知晓咱们的厉害。”
无情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冷如雪:“行动切不可大意,这些暗探训练有素,手段阴毒,小心应对。”
“我们,各自负责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冷血微微颔首,一声令下:“行动。”
“刷刷刷——”其他六扇门捕快们,犹如天罗地网一般向着这座宅院笼罩而去,他们负责外围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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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声巨响,主院内房门仿若被洪荒巨兽撞击,木屑纷飞。紧接着,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仿若下山猛虎,裹挟着烈烈劲风冲入院内,正是六扇门威名赫赫的四大名捕之一——铁手。
他双手戴着特制铁制手套,精钢铸就,在黯淡夜色下泛着冷光,拳风呼啸如龙,所过之处,两名暗探躲避不及,惨叫着被击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挣扎不起。
“西蜀国的鼠辈,缴械不杀!”铁手嘴角勾起一抹冷峻冷笑,声若洪钟,震得雨水簌簌而落,双拳舞动,攻势愈发凌厉,直逼秦羽丰要害。
“该死!”刚刚率领麾下突围的秦羽丰,迎面撞上,铁手,眼中凶光毕露,短刀出鞘,刹那间刀光仿若夜空中乍裂的闪电,直刺铁手咽喉,速度快若鬼魅,显然是想以攻代守,觅得一线生机。
铁手不闪不避,铁拳一横,只听“当”一声巨响,仿若洪钟鸣响,硬生生挡下秦羽丰必杀一刀,金属碰撞火星四溅,照亮了周遭方寸之地。
“哼,就这点微末道行?”铁手嗤笑一声,拳势陡然一变,如蛟龙出海,裹挟着千钧之力猛然轰向秦羽丰胸口。
“该死,好硬的拳头。”秦羽丰脸色一白,匆忙侧身躲避,可拳风如刀,还是扫中他胸口,仿若被重锤猛击,一阵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一丝鲜血,身形踉跄后退。
与此同时,院内后方高楼。
一道鬼魅身影仿若凭空浮现。此人手持折扇,一袭青衫随风飘动,面上带着一抹悠然笑意,正是六扇门中以轻功暗器着称的无情。只见他脚尖轻点,仿若御风而行,飘然落入院中,折扇轻挥,“嗖、嗖、嗖”,数枚暗器仿若流星赶月,精准射向院内几名暗探。
“噗噗噗——”
暗器入肉声此起彼伏,秦羽丰身边几名暗探躲闪不及,纷纷中招倒地,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已气绝身亡。
秦羽丰见大势不妙,猛地一扬手,逼退铁手嘶声吼道:“可恶,一起冲出去。”
可话音未落,只见一位身着劲衣,面容冷峻如霜,双眸仿若寒星的男子,出现在左侧,正是六扇门顶尖剑客冷血——。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长剑,剑身寒光凛冽,仿若凝聚了九幽寒气,似能洞穿这沉沉夜色。
“你们以为插翅能飞?”右侧追命薄唇轻启,声音仿若寒潭之水,冷彻刺骨,不带丝毫温度。
秦羽丰心底一寒,暗叫糟糕。
四周退路都被封死。
“莫要多言,速战速决。”冷血神色淡漠,手中长剑一抖,刹那间,一道剑气仿若长虹贯日,直逼秦羽丰而去,所经之处,雨水仿若被利刃劈开,向两侧飞溅。
秦羽丰拼尽全力闪避,可剑气仿若有灵,还是擦过他衣袖,“嘶啦”一声,手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衣衫。他满心惊骇,深知今日在劫难逃,却仍不甘认命,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通体黝黑的圆球,狠狠砸向地面。
“轰!”
圆球炸裂,滚滚浓烟瞬间将整个院落吞噬,仿若九幽地狱涌出的迷雾,刺鼻气味弥漫开来。秦羽丰趁乱转身,朝着院墙狂奔而去,试图借力逃脱这绝境。
“想跑?”冷血冷哼一声,手中长剑仿若蛟龙出海,又是一道磅礴剑气如虹贯出,直追秦羽丰而去,仿若锁定猎物的苍鹰,绝不落空。
秦羽丰刚跃上院墙,后背便传来一阵剧痛,仿若被重锤击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墙上翻滚跌落。他挣扎着起身,却见冷血已如鬼魅般现身眼前,手持长刀,刀光如雪,森寒剑芒直逼咽喉。
“结束了。”冷血眼神冷酷如冰,声若九幽寒风,手腕一抖,长剑划过一道冷弧,手腕轻轻易一转,剑身狠狠拍向其嘴,啪咔嚓一声,嘴终牙齿瞬间崩裂,然后剑身再次一转拍向其下巴,牙齿蹦飞而出,整个人狠狠抛起又坠下,瞬间晕死过去。
与此同时,院内外围厮杀也渐近尾声。铁手、追命和无情携手共进,配合默契,将残余暗探一一一一打倒。
“打断他的四肢,绑了,别让他死了。一队人清理战场,另一队人仔细翻找。”无情,看着已经冲入主院的其他六扇门精锐捕快,目光扫过血腥之地,语气平淡。
“是。”
六扇门精锐捕快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将死去暗叹探的尸体整齐堆叠,准备搬运至城外焚烧,以防后患;剩下的人又四散开来,仔细搜查院内每一寸角落,从密室暗格到墙角砖缝,不放过任何可能隐匿线索之处,确保万无一失。
“此番行动,还算顺遂。”无情收起折扇,轻轻敲击掌心,面上笑意悠然,轻松惬意。
“可惜了,还以为能大干一场呢!”铁手双手握拳,有些意兴阑珊:“没想到还真是鼠辈。”
“放心,现在的不过是些小喽啰,他们幕后高层还隐匿未现,接下来,有得咱们忙活咯。”冷血长剑入鞘,发出“锵”一声清鸣,目光仿若寒星,望向远方夜色,透着森冷杀意。
无情目光穿透雨幕,遥望夜空,淡淡开口:“西蜀国靖安司,安插在我朝腹地的暗桩,有向南方集结的趋向,我等当加快步伐,连夜审讯,奔赴下一个据点。”
“好!”三人齐声应和,声若洪钟,在雨夜中回荡。
铁手、追命和冷血两两并肩,紧随其后。四人身影渐行渐远,最终融入夜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