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一走,周氏气得把桌上的茶碗全摔了,望着一地狼籍,气得又哭又笑。
她不意外无忧能查出来,下手之时便已有准备,识破又如何,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可她没想到,无忧居然这么快就摸出来龙去脉,竟然还要救那个卑贱的浪妇。
周四家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周氏发泄了一会儿,才拿着扫帚进去打扫。
收拾好满地碎片,净了手,烫了一个热帕子轻轻地擦着周氏的手。
“夫人再恼也不能糟蹋自己,这手都拍红了,多疼啊。”
“有人生没人养的臭丫头,就是不知好歹。”
“您都说她是个野丫头,又何必跟这种野丫头生气?”
“那死丫头专挑戳人心窝的话说,偏我……”周氏深吸一口气,压下又要翻滚的怒气,“奶娘,你说瑛哥儿日后会恨我吗?”
周四家的拍了拍她的手,“当然不会,夫人最疼公子,公子也最是孝顺。
十几年的相依为命,岂是旁人可以挑拨的。
那贱人但凡要点脸,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认孩子。
要是不要脸,大不了再来一次,婢就不信,十一娘子还能再护那个荡妇。”
“对,那死丫头有一句话说得对,一个为孩子好的娘又何尝会想让孩子真的为难。”
想明白这层,周氏倒也不是非要置孟姨娘于死地了。思虑半晌,远远没到需要玉石俱焚的地步。
“夫人放心,老太君不会因为一个贱人与您为难的。”
“倒不是担心那些,只是放心不下瑛哥儿。奶娘,你说我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不会的,十一娘子先来找你,而没有自行去找老太君,大抵不是想把事情做绝。
这种事,闹大了对她也没好处,肯定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周氏安心地点了点头,本心也是不希望事情闹大,悄悄处决了便好,若不能,区区贱妇,断不能影响母子的感情。
老太君听完周氏的自白,叹了几声糊涂,斥了几句,令她回去思过,便没有深究。
送走周氏,命人把无忧叫来。
“周氏是你请来的吧?”
“是。”
“你想如何处置?”
“饶了姨娘,还有那个人。”
老太君叹了口气,“你非得如此? ”
“是。”
“人可以放,但孟氏,不能再住在芳菲园了。”
“祖……”
老太君抬起手,不容置喙:
“你不用多说,她是受迫也好,无辜也罢,事情已然发生了,无可改变。
老身不糊涂,那木匠对她有情,如此,便打发他们走吧。”
“姨娘还没醒,她怎么想……”
“不管她怎么想,绝对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无可商量!让她走,已经是老身最大的让步。”
燕嬷嬷怕无忧执拗,“容老奴多嘴,发生了这种事,留下来,她也是无地自容。”
“至少让姨娘先养好伤吧。”
“就留在银杏院养。”
无忧心知老太君决心难改,不做无用之功,应声接受了。
看过孟姨娘后,跟王二家的交代几声,匆匆回到芳菲园。
吩咐了落竹鸣音去照顾孟姨娘,筋疲力尽回了房。
冬日天黑的早,未到戌时,云娇娆便跳窗而来。
她拿下兜帽,搓着手道:“什么事啊?这么着急见我。”
无忧急忙放下书,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李悠然可有见过你?”
“当然见过。”
“可有怀疑你的身份?”
“应该没有吧,怎么了?”
“我怀疑,她可能能预知未来。”
“你在说笑吗?真的假的,这怎么可能?谁跟你说的?”
无忧抿了抿唇,事关她人,一语带过:
“说来话长,总之,不是空穴来风。
倘若她真有这个能力,说不定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我担心你的安全。”
云娇娆吸溜了几口热茶,一脸见鬼样:
“她是何方神圣啊,能预知未来?
这么玄乎的事?不都是得道高人才会卜卦算命么!不对啊,她有这个本事,何须找旁人解命啊!”
“她具体是怎么回事,我还想,但她身上却有很多反常的东西。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在想……
要不要你先撤出来,我们从长计议,换一个办法吧。”
“不行!临门一脚了呀!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啊,现下撤出来,这些日子岂不是都白干了!
你知道我陪金城那妖婆吃了多少顿酒了嘛?那老东西忒麻烦了,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才取得她的信任。”
“可是……”
“如果她真有那劳什子预知神技,换了一个办法不照样能预知吗?
这次放过,以后再想取得她俩的信任就难了!何况,解命的时间都定好了!”
“什么时候?”
“月圆之夜。”
“三日后?”
“对,李悠然等不及了。我来也是要通知你。
这几日,她们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弄回府,你自己当心。
金城没跟我说办法,只让我放心准备着。”
“你确定李悠然没怀疑你?”
“应该没有,她对身边人查的紧,宁可错杀,不会放过,稍有怀疑就上刑,撵走了不少人。
我时刻提防着呢,几次试探,都准备充分,应该算是过了关。”
“你真的确定她没有任何疑惑吗?”
“是,我谨慎着呢。
李悠然现在一心想要解除与你的共命羁绊,我那日偷听到,她甚至与金城商量,是不是能把清虚子偷梁换柱弄出来一日。”
“她倒是敢想。”无忧冷笑一声,脑袋快速思索着,“会不会她是知道,是将计就计,等着我们解了命,再动手?”
“不管她知不知道我们的计划,着急解命不就是想对你动手?
你现在最该想的是你如何全身而退!别自己吓唬自己,反而束手束脚了。”
无忧轻叹了口气,见她执意,点了点头,“好吧,总之,你小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心再小心,别逞能。”
“放心吧。”
云娇娆点了点头,“我是以买烧鹿肉的借口出来的,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万事小心。”
孟姨娘挨了打,又吹了一夜冷风,烧了两天一宿才迷迷糊糊转醒。
夕阳的余晖照亮了半间屋子,孟姨娘眼珠一转便看见靠在旁边软榻打盹的无忧,垂落的手边散着未看完的书。
她口干舌燥,想要起身倒杯水。
刚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气,胳膊就无力砸到了床沿。
无忧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茫然地眨了眨,“姨娘醒了?”
“辛苦……姐儿了。”
嘶哑的嗓音听着都觉得刮人。
“姨娘要喝水吗?”
“嗯。”
无忧倒了一杯清水,避开伤口,扶着孟姨娘坐起一些,喂她喝下。
“还喝吗?”
“嗯。”
两杯水下肚,嗓子润了些,不那么哑了。
“我睡了多久?辛苦姐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