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湖。
按道理来说，在此季节，湖里应该满是盛开的莲花和翠嫩欲滴的荷叶，还有傍湖而生的鱼民。
可是沈初他们只见到了满目疮痍的清水湖，还有不少成了废墟的房屋。
张大奎左看右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正在湖边卖鱼的大婶，连忙走过去问道：“大婶儿啊，卖鱼呢？”
大婶一开始吓了一跳，后来见是问鱼的，便笑着点了点头，“对啊，您要鱼吗？”
张大奎摆了摆手，“大婶儿，我们不买鱼，我们有事儿想问问你可以吗？”
“额……您说。”大婶有些犹豫。
沈初柔声问道：“听说清水湖边有人强占民宅民田的，老百姓很有怨气，能告诉我们一下吗？”
大婶叹了一口气，“哎呦，您看，这鱼也不让打了，马上都没鱼卖了，请问各位，你们是什么人呢？”
沈初拍了拍腰间的令牌，“我们是吃点皇粮的，你告诉我们，兴许我们还能帮你忙呢。”
“吃皇粮的，那就是当官的吧。”大婶提起篮子就走，“我不敢惹，我怕我怕，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初看着大婶慌忙跑去的背影，觉得无奈至极，想必那些锦衣卫的手段绝不干净，这才导致这些百姓看见当官的，就跟见了瘟神似的。
可谓是百姓恐怖当官厄，惧怕山泥泊难诉啊。
沈初几人又顺着湖边走了走，所见到的百姓无不愁眉苦脸，看见生人就一脸惧怕的模样。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于是便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声音的来源之处是一个简易的木台，台上站了一个人，台下已然聚集了不少百姓。
那人正慷慨激昂地说着：“各位父老乡亲，我知道这些天来大家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是无处申冤。如今在这京城之中，是官官相护，告状无门，申冤无路，乡亲们怎么办啊？”
百姓们不停地附和着，“是啊，怎么办啊，老天不给我们活路啊。”
沈初朝李广进问道：“那台上的究竟是何人？”
这人到底是在为百姓申冤，还是在恶意煽动舆论呢？
李广进一脸嫌弃，“他是京城出了名的爱管闲事，爱出风头的宋大头，祖上有些钱，还有个当大官的舅舅。”
宋大头等百姓群情激昂的时候，又来了口：“我们真的要把这口怨气强压下去吗？不，你越是忍气吞声，他们就越发肆无忌惮，越发欺负你！”
百姓中有人忍不住了，大声吼道：“那我们干脆跟他们拼命！”
宋大头拍了拍说话那人的肩膀，一脸的痛惜与沉痛。
“此言差矣，为什么要拼命呢，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条，把命拼掉了，岂能活在这个人世间。”
他举起手中的万民折，“我们就是要告状去，衙门无处申冤，我们就告到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乃至告到圣上那里，我要亲自面见圣上，把折子送到圣上的手中。”
“乡亲们，如果信得过我宋某，伸出你们的手，在万民折上按上手印吧。我要在京城里征集一万个人的手印，替那些受过欺负，收过冤屈的贫民百姓申申冤，出口气。”
宋大头把万民折一一递到了那些百姓的面前，大部分人都在万民折上按下了手印，但还有好些人站在原地踌躇。
其中有一人忍不住问道：“宋先生，你把话说得那么硬，可你怎么把万民折交到圣上手中？你又不是官员，你怎么可能见到圣上呢？”
宋大头笑了笑，“这位大哥说得对啊，我宋大头不是官，和皇上也非亲非故，可我有我的方法。”
他一步一步从台上走下来，脚步声和嗓音都铿锵有力，身上有种仿佛要与天斗的气势。
“我要学古人负荆请罪的办法，我把上衣剥去，背上绑上荆棘，手捧万民折，从朝天门一直跪到乾清宫，我就不信圣上他能不接。”
之前尚且犹豫的人，这下彻底被宋大头说服了，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在折子上按下手印。
宋大头一个接一个走了过去，“乡亲们，乡亲们啊，伸出你们的手吧，来，在万民折上按上你们的手印吧，来。”
直到走到沈初几人的面前，尤其是看到他们几个的腰牌时，他嘲讽地合上了手中的折子。
“哎呀，这不是大理寺的人吗？难道大理寺的官员也有雅兴到这清水湖边来逛逛啊。”
他言语间刻薄至极，“可是现在，你们怕是看不到什么好风景吧，可清水湖边上破败凌乱的景象，不会让各位大人有什么好的心情吧？”
沈初皱了皱眉，“宋大……宋兄弟，我知道你这种方式可以替百姓申冤，但在京城下有京城府衙，上有三法司，你说的官官相护，投诉无门，这话有点过了吧。”
这完全就是在激化百姓和官府之间的矛盾，对解决问题不仅毫无益处，还会火上浇油。
沈初目光顿时锋利起来，“你这样兴师动众的，意欲何为啊？”
宋大头突然大声笑了出来，“大理寺的大人们，你刚才所言简直就是在放屁！”
“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么多老百姓到过衙门，去过多少趟，又有谁来管过此事呢？”
“他们的状子递进去便杳无音信，你让他们怎么相信官府衙门？”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百姓，“父老乡亲们，父老乡亲们，你们自己说说看，你们信得过他们这些官府的人吗？”
所有的百姓都对沈初他们怒目而视，异口同声道：“信不过，不相信！”
还有人直接用手指着沈初他们，“走吧，各位大理寺的大人们，你们官府衙门，门门相通，官官相护，都是一样的货色，走吧，我们不想听你说话。”
几乎所有人都在不停地说着：“走吧，走吧，走吧。”
瞬间，在沈初几人的周围，空气仿佛变得紧张起来，百姓们一个个脸色阴沉，身体紧绷，仿佛下一刻便要冲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