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艰难落地后,好不容易躲着地上的血,皱着眉蹲在了王司业的尸体面前。
屋内能站人的地方不多,张大奎等三人就没进来,还在窗户的外面等着。
张大奎探头进来,朝沈初问道:“大妹子,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沈初看着淹没在鲜血里的王司业,到目前为止,只能看出来两条线索,死的和男的。
“张哥,去帮我打两桶水吧,我把他身上的血迹擦擦。”
不多时,张大奎三人就哼哧哼哧地拎着几桶水过来了,“大妹子,我们多打了几桶,你先用着,不够的话,我们再去。”
裴离把水桶拎了进来,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了王司业的下体,犹豫道:“要不我给他擦身吧。”
沈初立马掏出手帕,浸湿、拧干、摊开一气呵成,“没事儿,我来就行。”
怎么能让领导干脏活儿累活儿呢?
半炷香后,一个白花花赤裸裸的王司业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孙策海眼睛里都往外冒星星,“沈妹子,你这一手脱衣服的绝活儿可真是绝了!”
沈初笑得非常得意,“我亦无他,唯手熟尔。”
调侃完后,沈初一脸认真地观察起了王司业的尸体,尸体身上的尸斑多分布在枕部,背部、臀部两侧以及四肢的后侧,甚至尸体侧面也有一些。
她用手轻轻地按压住尸体肘部的尸斑,尸斑在她的压迫下渐渐褪色,等到她松去后,尸斑的颜色又重新复原。
沈初朝裴离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
“正好戌时二刻。”
戌时二刻也就是晚上七点半,死者死亡时间在六至八个小时之间,也就是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一点半之间。
沈初又观察了一遍尸斑,“王司业死于今日的午时二刻到未时二刻之间。”
李广进琢磨了一下时间,“也就是午膳的时候,怪不得江淮说,没在公厨见到王司业,想来那时他已经死了。”
裴离也跟着沈初,蹲在了王司业的尸体面前,“死因是什么?”
沈初把王司业的左臂拿起,亮在所有人的面前,“失血过多而死。”
具体说应该是大量失血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割腕划破的桡动脉导致大量出血,如果急性失血达到一千毫升,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窗外的张大奎三人这才发现,王司业的左臂上遍布着几十条划痕,每一条都深可见骨。
沈初的双目蒙上一层冷意,“足足三十六条刀口,而且是同一时间造成的。”
孙策海几乎错不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王司业手臂上的伤口,“凶手够狠的啊,就算不失血过多,也得疼死吧。”
裴离见沈初怔怔地蹲在那里,眼神空洞且迷离,便出口询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从切口的创面来看,应该是类似于匕首的工具。”沈初犹豫了一下,“发力点由浅至深,只有自己动手才能出现伤口,所以基本符合自尽的情况。”
张大奎倒吸一口凉气,“自尽?”
孙策海闻言也猛地抬起了头,神色震惊,“这不能吧?”
沈初微皱眉头,继续打量着王书文割腕的伤口,“一般割腕的人会因疼痛造成伤口扭曲变形,但王司业手臂上的伤口光滑平整,所以……”
裴离丝毫没有质疑沈初的判断,“所以你是怀疑,他当时是神智不清才自尽的?”
沈初正色道:“对,我需要回大理寺验尸。”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其他不对劲的事情,任何事物都需要有一个反复求证的过程,才能明辨是非,得到正确的答案。
裴离站起身来,朝张大奎等人吩咐道:“将尸体抬回大理寺,再带些人守着这里,不许任何人进。”
“是。”三人应道。
孙策海边抬尸体边嘟囔道:“别看王司业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是真能流血啊。”
气血太足了。
裴离双眼定定看向地上成滩的血迹,淡淡说道:“我怀疑,死的不止王司业一人。”
张大奎啧啧两声,“那这国子监算是摊上事儿了。”
……
月色如水,明月当空,大理寺验尸房门口的小径被如霜似雪的月辉照得亮如白昼。
李广进踢了一脚蹲在地上的孙策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咋不进去啊?”
孙策海翻了个白眼,“你咋不进去?”
张大奎伸头往验尸房瞄了一眼,正好沈初把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从王司业的尸体中掏出来。
“呕。”
李广进和孙策海被声音吸引,同时转过头去,“呕。”
沈初剖开了王司业的胃,发现胃里的食物还未完全消化,应该是进食没多久便死亡了。
随后,她在胃容物里发现了几颗黑色颗粒,像是什么植物的种子,等凑到烛光下认真看了好几眼,她才认出来。
“醉心花的种子?”
这三个字是裴离第一次听说,“醉心花是何物?”
沈初严肃道:“它的另一个名字你肯定听过,曼陀罗。”
曼陀罗的果实含有生物碱,如莨菪碱和东莨菪碱,以及少量的阿托品,这些成分具有致幻作用,大概就是造成王司业自尽的原因。
裴离终于明白了王司业的手臂上,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奇怪的伤痕。
“所以是有人给王司业吃下了曼陀罗种子,他因此产生了幻觉,便拿匕首割伤了自己,这才失血过多死亡的。”
沈初点头,“曼陀罗的种子虽说味道苦涩,但如果混到饭菜里,也是尝不出来的。所以今日谁给王司业送的饭菜,谁就是凶手,就算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我还发现了一个线索。”说完,沈初拿起桌上的烛台靠近了王书文的尸体,“你仔细看他的面部、颈部和手背。”
裴离凑了上去,“是水疱?”
沈初的神色凝重,“对。”
王书文的身上,容易受到日光照射的部位和与衣物的摩擦部位上都长着小小的水疱。
“同时我还发现了他肝脾肿大,我怀疑他得了卟啉症。”
裴离眉头紧锁,迷茫地看着沈初,“卟啉症是何物?”
沈初不知如何解释这种血红素合成途径当中,由于缺乏某种酶或酶活性降低,而引起的一种罕见病。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总的来说,就是王司业他……死定了。”
卟啉病是一种罕见先天代谢性疾病,目前在现代都无法治愈,更何况是古代了。
沈初转身从验尸箱里掏出了一把刀,“不过还需最后验证一下。”
话音刚落,锋利的刀子就插进了王书文的下腹,随着尖刀切开皮肉的声音,沈初兴奋的欢呼声也紧随其后。
“嘿嘿。”
王司业的膀胱里残存的尿液果然不出她所料,出现了尿色变红或深褐色,这是卟啉症的伴随症状。
张大奎三人坐在外面的门槛上紧紧地靠坐在一起,整齐划一地捂住了自己的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