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离突然想起另一个人,“唐夫人对莲姨娘是何态度?”
说起唐夫人,焦大的脸色好上了几分,“夫人温柔敦厚,平日里善待莲姨娘。十五年前的那件事发生后,当时也只有夫人一人为莲姨娘求情,为此还受了将军好一通责罚,之后也是她派人每日去给莲姨娘送饭的。”
“莲姨娘不仅被关进了荷花苑,连大少爷都被记在了夫人的名下,不许她再见了。”
沈初一愣,“不是说是因为唐夫人身子有碍,才把莲姨娘的儿子记在她的名下的吗?”
焦大垂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夫人无法有孕是真,但大少爷一事却是为了保全将军府的颜面。莲姨娘通奸一事不能被传出去,只好对外这么说了。”
话刚说完,焦大就跪在了裴离的面前,语气悲怆,“裴少卿,请您一定要给莲姨娘主持公道,她前几日还托我买一件得体的衣裳,说要去喝大少爷的喜酒,她决计不可能会自缢的。”
几天前,莲姨娘拿出身上的最后一件首饰交给了他,说是想换件好点的衣裳,这样才不会给大少爷和新进门的少夫人丢人。
裴离扶起了焦大,正色道:“我定会查清事情真相,还莲姨娘一份公道,现下你先离去,不要让将军府的人发现。”
焦大下了马车后,还是给裴离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才从后门进了将军府。
“你觉得莲姨娘被下药一事是谁干的?”裴离突然开口。
沈初摸着下巴仔细琢磨着,将军府里跟十五年前一事有关的,也只剩下焦大、唐将军、唐夫人,还有唐大少爷了。
焦大显然是不可能的,唐大少爷那时可能才五六岁,先不说他那天生病在床,一个小孩子也是拿不到催情药的。
唐夫人就不一样了,那天之后,将军府少了个最受宠的姨娘,她的膝下还多了个嫡子傍身,堪称人生最大赢家。
但是唐将军身上也疑点重重,宠爱多年的姨娘偷人,他问都没问直接将人发落了,大冬天在外苟且,三十七度的男人也抵不过零下七度的天吧,他不觉得奇怪吗?
况且将军府戒备森严,一个来路不明的狂徒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了,唐将军都没有好好审问,就把人杀了。
沈初实在捉摸不透,犹豫道:“我觉得唐将军和唐夫人都有可能,至于到底是谁,我拿不准。”
裴离的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明日正好是唐将军的休沐之日,我们就先从唐将军查起。”
沈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疑惑的表情,“唐将军休沐的话,应该会在家吧,那唐夫人肯定也在,是要一起查?”
裴离故作神秘道:“明日你就知晓了。”
……
百花巷里毫无人迹,只三三两两偷腥的野猫,时而出没着。
沈初跟在裴离的身后走着,低声跟张大奎交头接耳,“这百花巷是何处啊?我也没看到花啊。”
她浅薄的脑子里也能数出几种在冬日里开的花,梅花、长寿花、仙来客、君子兰等等,她在百花巷里愣是一种没看见。
张大奎戏谑地看着抓耳挠腮的沈初,“此百花非彼百花,这里本来是叫六尺巷的,但不知从何时起,许多官员豪绅都会把外室养在这里,所以这里就慢慢被称为百花巷了。”
沈初直呼好家伙,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这巷子看起来得有上百户人家了吧,据我所知,养外室不是会遭人唾弃的吗?”
在古代,男子拥有美妾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如果养外室的话,便会遭人唾弃,有损男子的名声,好人家决计不会把女儿嫁给这种男子。
张大奎边回答边摇头,“对我们普通人来说,确实有损名声,但那些有势力有地位的人,又有谁敢说他们呢?再说了,他们大多都是成婚之后养。”
裴离打断了沈初和张大奎的闲聊,“到了。”
张大奎上前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正准备从旁边的院墙翻过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开门声。
“咯-吱-”
只见一个穿着雪白狐裘的少女站在门口,细腻如玉的肌肤上没有多少红润,棉衣下面也是空荡荡的,弱柳扶风之姿如被风雨压得不堪重负的茉莉花,美丽又脆弱,苍白又无力。
张大奎怕是惊扰了这病弱的少女似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下来,“这位姑娘,请问这是唐将军的宅子吗?”
少女并无半点惊讶,点了点头,“是,不过昨日半夜将军府有仆人来请,说是家中夫人卧病不起,他就跟着回去了。”
少女的言语坦荡,并无半点遮掩,丝毫没有当人外室的羞愧难当。
裴离的眼眸温和,望着少女笑笑,“请问姑娘贵姓?”
少女愣了下,随即歪着脑袋笑了几声,似讥嘲,更似自嘲,“我可不是什么姑娘,叫我白慕儿就行。”
说完就侧身让裴离一行人进了门,并把门闩插上了。
白慕儿看了一眼裴离身侧挂着的大理寺令牌,请众人坐下后,进屋端了一壶茶水和几盏杯子出来。
她主动开口道:“各位恐怕不是来找我的吧?”
裴离轻拢衣袖,接过了白慕儿手中的茶壶,不紧不慢地为杯子填满了茶水。
“白小姐既然让我们进来了,想必是有什么要说的吧?”
白慕儿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面上云淡风轻,然而心里早就乱作一团,思绪纷飞了。
她抬眼看着裴离,只见他端坐在凳子上,身姿板正,泰然自若,唇边盈着温和从容的笑意,让人好似春风拂面,想必是个好官。
白慕儿收回了视线,深吸一口气,直接起身跪在了裴离的面前。
“求大人为我兄长做主。”
沈初赶紧上前,准备拉起白慕儿,“你兄长是?”
白慕儿没有起身,坚持跪在地上,柔弱的背脊直挺挺地立着,她的嗓音凄绝,好似打破的玉瓷。
“我兄长是白玉敬,是十五年前死在游骑将军府的亡魂。”
李广进惊讶出声,“十五年前?你兄长莫不是与将军府姨娘通奸的那个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