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
“你父皇啊。当年先帝夭折了不少皇子,你父皇小时候身子也不怎么好,先帝寻思着贱名好养活,便给你父皇取名叫铁蛋了。”
虞清颜:“……”
噗。
她那博学多识、儒雅温和的父皇。
小名儿竟然叫铁蛋!
虞清颜抱着柿子努力憋笑,才没有笑出声儿来。
帝师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当年你出生的时候,身子比你父皇还弱,他就寻思着给你取名叫狗剩。”
“……”虞清颜笑不出来了。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她扭头瞪那人一眼。然后快步走到帝师身边,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给帝师倒茶。
帝师笑眯眯地继续道:“不过后来他抱着你去见国师,国师说这样没用,他才放弃这想法。”
国师姐姐真好呜呜呜。
她虞娇娇差点儿就成虞狗剩了!
“哦对了,差点儿忘了。”帝师指了指身边的年轻男子,“这是你谢叔的儿子,谢云淮……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搞的,儿子都能找错。”
虞清颜矜持点头,算是打招呼。
谢云淮亦疏离淡漠地微微颔首。
“爷爷,这是我织的,希望您不要嫌弃。”虞清颜将一直抱着的柿子送给帝师:“祝您新的一年事事如意。”
分外喜庆的颜色,乖巧的小姑娘说着讨喜的吉祥话,帝师哈哈大笑。
他夸赞道:“真是个手巧的孩子。”
帝师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凶嘛。
虞清颜刚松了口气,忽然察觉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落在那只毛线柿子上。停顿了片刻,又回到了她身上。
她循着视线回望,墨绿色的眼眸清冷淡漠,如上好的冷玉。只是那双眼尾微挑的瑞凤眸里晦暗幽深,似乎还隐约有几分幽怨。
虞清颜微怔。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老婆还没变成毒妇的时候。
谢云淮:“公主殿下这柿子,是单送帝师大人一个人的,还是旁人都有?”
“……?”
怎么还挑事儿呢!
虞清颜嘴角抽了抽,见帝师看过来,乖巧道:“只家里人有。但是这么大的柿子,只送了帝师爷爷。”
帝师被哄得很高兴,让仆从下去准备饭菜,留他们用晚膳。
虞清颜自然是欣然接受,只是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似乎更幽怨了。
她装作没有看见,跟着帝师离开花厅,去看他养的油光水滑停在庭院里的几辆半挂。
一边蹲着看猫,一边聊天,帝师嗓音和缓,像是在同小辈聊家常,然而聊的却是朝堂局势,天下大事。
虞清颜不敢怠慢,谨慎地回答那些表面温和实际上非常尖锐的问题。
帝师捋着胡子,笑呵呵地问:“这些都是铁蛋教你的?”
“也不全是,其中还有老师萧宿萧大人的功劳。”虞清颜偷偷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帝师大人提问,比平日萧宿考校功课还让人紧张。
生怕一个不满就被赶出去。
但好在帝师大人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并没有赶她的意思。他给一只稍瘦一点的半挂喂小鱼干,“萧宿,那孩子也挺不错,就是一根筋,太倔。不过他也挺聪明,知道按照自己的性子在朝堂里肯定活不久,向你父皇投诚让他保着。”
“只可惜目光还是不够长远——铁蛋是明君,会重用贤臣保住贤臣,但下一任皇帝……可就说不准了。”
虞清颜:“二哥手段狠了些,但他杀的没有一个是无辜之人,萧大人只要守住本心,亦不会有危险。”
“哦?”帝师挑眉,笑着问:“你怎么肯定下一任皇帝,一定是你二哥?”
谢云淮也看了过来。
虞清颜:“二哥是太子。”
帝师:“历来的皇帝,可不全都是太子。”
“谁是下一任皇帝,那就不是我能考虑的问题了。”虞清颜耸肩,“反正皇子们都很优秀,立谁都不会是昏君,萧大人都能活下来。”
帝师哈哈大笑。
虞清颜见他心情不错,悄咪咪地往帝师那边挪了挪,期待地问:“爷爷考完了吗?我算合格了吗?”
帝师笑得更开怀了。
“青涩,稚嫩,不够老练。”帝师点评,“挺差的。”
虞清颜瞪大了眼睛。
挺差的还笑这么高兴……她还以为合格了,能跟父皇交差了呢!
“不过……”帝师话锋一转。
他悠悠道,“倒是挺有灵气,孺子可教。”
临近年关,不少帝师曾经的学生来给老师送年货。
但帝师只挑了有诚意的收下,其余的统统赶了出去,连面儿都没见到。
没多久,庭院里便聚集了三三两两被收下礼物的官员,见到长公主跟摄政王世子连忙行礼。
帝师似乎挺喜欢谢云淮,刚刚同他在后院下了好几盘棋,如今等晚饭的功夫又下了起来。
“这小子政治嗅觉比你灵敏。”帝师下着棋,抽空指点虞清颜,“你没事可以多跟他交流切磋。”
虞清颜看了谢云淮一眼。
谢云淮捻着黑子,从容自若。
确实优秀,确实出色——父皇亲自挑选出来的当朝状元,能差么。
只是,多交流切磋……
迎着帝师的目光,虞清颜乖巧点头:“是,长乐记下了。”
*
天色渐暗,厨房飘来饭香。
没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些最普通的家常便饭,但出乎意料地好吃。
长公主跟谢世子在,官员们多少有些拘谨。但好在长公主为人随和没有架子,谢世子还将仆从全都挥退,很快他们便放松下来,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虞清颜也想谈。
但坐在旁边的某人表面上跟她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无人注意的桌子底下却纠缠着她的手指不放。
虞清颜暗暗拧了把他的手心。
对方不仅不松,反而缠得更紧了。
虞清颜:“……”
细白如葱的手指都被搓红了,微凉的指尖渐渐升温,不知是被捂热的还是被搓热的。十指在桌下交缠相扣,紧密地不留一丝缝隙,仿佛永远也不会分开。
虞清颜摸了摸发烫的耳廓。
她知道,这只是错觉——用完了晚膳就得松开手,分道扬镳。
不知何时下了雪。
马车停在较远的地方,同帝师告别后,虞清颜撑着伞慢慢地走。万籁俱寂,被捂热的指尖温度消散,重回微凉。
世界静的仿佛只剩下踩在雪上的咯吱声。
“殿下,小心路滑。”晴蕊在前面打着灯,细心叮嘱。
然而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昏暗中突然伸出了只手,一把将虞清颜拽了进去。
虞清颜:“?”
虞清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