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毛大石有些意外,看来这帮人是有备而来,正思量着如何叫人偷偷从后院暗门处出去报官,忽然门前街口一阵马蹄声,远远走来一队官兵,后面跟着一队士兵,钢刀长枪在阳光下闪耀,几十人整齐如一气势汹汹,让人不禁心头一震,杭州卫军队还是很有战斗力的,而围在黛玉坊周围的黑山民团见此情景则气势为之一弱,
“都不许动,我们接到线报这一带有倭寇的踪迹!我们要在此严格搜查”当先骑马的那名军官声如钟雷一般高喊道,他用鹰隼一般的锐利眼神扫视着面前众人,眼神阴冷,让人心生寒意。
“这位军爷,我们也发现倭寇了,我们一路追踪,发现倭寇进了这家店内!”那黑山民团头领道,
“将军,我们黛玉坊乃是正规经营的珠宝店与倭寇毫无瓜葛,请将军明察”毛大石急切回道,
那马上将军冷冷的看着毛大石,抬头看了看西斜的太阳,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黝黑的脸庞上突现一丝狞笑,他从胯下抽出长刀,向前一挥,高喝道:“一队听令给我进去搜!”身后一队列队而出,齐刷刷举着长枪,“闪开”,前面数行人不自觉地一一让开,中间形成了一条路,一堆人便鱼贯而入,那将军又回头高喊:二队听令包围四周绝不放一人出来!”
“得令”一声气势如虹的应答,士兵挥动钢刀四散开来,霎时便包围了黛玉坊。
那将军等一切稳定后也踏鞍下马,早有一人牵马离开,他便带着两个卫兵大步进入了黛玉坊店内,院内此刻已一片狼藉,这些士兵如土匪一般,举着手中长枪,凡是能藏人的地方,发现就是一顿乱捅,遇见箱子则直接抬枪就砸,偌大一个院子转眼便一片狼藉,毛大石痛心哀嚎着,心里知道杭州黛玉坊分号要完了,等到前院搜查完毕,一群人又转到后院搜查去了。
周子升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正收拾他带来的款式样品,有几箱还未打开他还叫人搬到了一起,当一群官兵如土匪一般闯进来时,他傻眼了,作为一辈子整天和石头打交道的手艺人,他何曾见过此情此景,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你们是干什么的!”便被一群士兵围了上来,早有人把他架了起来,剩下一群人则围在箱子周围,骑马的那名军官也走了进来,扫视了院子,又走到周子升面前道:“你就是周子升?”
周子升不明所以点点头算是认了,他又踱步绕着院内走了一遍,最后看看院中堆积如山的各样木箱冷哼一声:“给我统通打开!”。
而此时搜查院内的士兵都陆陆续续返并向长官报告并无所获,但他们回院内后则围在一众黛玉坊的人周围,隐隐成了包围局势,那长官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箱箱被打开,各式各样精美绝伦的珠宝展示在众人面前,士兵们早被眼前耀眼的光彩震惊,只有一个军中书办跟在后面一一做着记录,而黛玉坊的众人一个个脸色铁青,面容凄然,
“咦,”当书办走到一个箱子面前准备做记录时意外的发出了一声惊叹,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琥珀珠宝走到那名军官面前颤抖的道:“大人,这个如果小人判断没有错误的话,这是前些日子知府文大人府上丢失的双凤戏珠琥珀珍宝,”
那军官双目一缩,眉头紧皱,“继续查,全部记录在案!”
周子升面色霎时惨白如雪,这个箱子是他带过来的,里面断然不是现在的这些东西,箱子一定在路上被人掉包了,只是何人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做到的呢?他回想起一路以来的种种情形,却全无头绪。
毛大石饶是见惯大风大浪,此刻也只觉眼前一黑,瘫软在地,双凤戏珠乃是前些年知府文公达在黛玉坊给他新纳的小妾的礼物,用的是上等琥珀之质,由周子升带着三个徒弟花费半年心血完成的绝佳之作,只此一件断无成双的道理,一时成为珠宝界的扛鼎之作,前些日子双凤戏珠失窃,据传是被倭寇偷盗而去,闹得满城风雨,文公达更是调动全府力量缉拿盗贼,未曾想今日出现在黛玉坊的库房,看看院内面前这些珠宝百万之巨,而被他们记录有问题的则有一半之多,当朝律法严酷,走私五十万既可死罪,通倭更是死罪。毛大石知道,黛玉坊杭州城分号不仅保不住,他和分店的这十几名伙计恐怕也会因此掉头,身后有几个反应过来的货伙计也已扑倒哀嚎起来。
约一柱香后,书办将记录簿收起,来到那名军官面前,“乐大人,小人已记录完毕,请过目。”
那军官接过记录薄看了片刻,又递给书办,指着其中一段道,“你把记录薄的这些内容给他们读一下给他们听,”
书办点头结果记录薄道:“好!”
然后开始当众大声读了起来,“双凤戏珠一件,龙凤呈祥玉佩三件,玛瑙佛手形金簪。。。”,书办一字一句读下去,每读一个名字如同一记重锤击打在黛玉坊众人的心间,真可谓句句如刀割,但赃物俱在,又百口莫辩。
“所有相干人员都带回大营监牢,清单名录,将赃物没收,其余查封!”。
周子升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何毅更是听的热血翻腾,这分明是连环套,一计一步,步步惊心。
“老人家,你这手怎么了?”何毅见他一身血污,忙问是怎么一回事,他把双手伸出栏杆外,那双手已是血肉模糊,只是用炉灰胡乱涂抹了一番。
“他们打我,把我的两只手都打断了,大少,我这辈子再也动不了雕刀了…”他竟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何毅心中一凛,周子升的被捕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是黛玉坊旗下唯一能称得上一代匠师的大档手,黛玉坊收购上来的珠宝除了几个分店的掌柜过目之外,都要交给周子升来鉴定,若是黛玉坊真的与那些被窃赃物有关,他绝逃不了干系;可把他的手废了,官府欲意何为呢?
“你那几个徒弟呢?”
“废了,全废了,全都叫衙门里的人给废了!”老人呜咽道。
宝福成!何毅胸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查封黛玉坊和废掉周子升的最大受益者就是宝福成,何毅忍不住把矛头指向它,只是转念想起宝亭的话,黛玉坊已经很难东山再起了,它真的有必要这般落井下石吗?
“周师父,当时黛玉坊有七大档手,他们都被挖到宝福成了?它到底开出了什麽条件?”
“这是黛玉坊的机密,你怎么知道的?”老人蓦地停住了抽泣,警觉的望着何毅,显然他并不知道何毅与宝亭之间的关系。何毅说他与殷家来往密切,此番前来也是来探望柳澹之的,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本来我不想说的,就连殷老板我都没说,人家只是看中我老周几人的手艺而已,做生意嘛。不过我现在不说,恐怕以後就没机会了。”
老周肿胀的脸上现出一丝奇异的色彩,不知是不是後悔当初没有去宝福成。
“其实宝福成给的工钱并不比黛玉坊高,甚至还低一些,可他们答应三年之後就让我们离开,而且还资助每个人一万两银子自己开铺子,大少,你想想看,有谁不想自己做老板呀?!”
何毅当然知道拥有自己的事业对这些已经到达行业顶峰的人来说是多麽的诱人,不过三年之後,宝福成把他们都放走了,难道不怕自己的生意受损,还是只想在这个行业捞上三年呢?
“他们在宝福成带徒弟吗?”
“宝福成没有硬性的要求,全看自己的意愿,象前黛玉坊的首席档手梁老师傅的独子梁哲,在宝福成就是不带徒弟的,因为梁家绝艺传子不传女,更别说传给外人了。”
何毅沉默不语,宝福成每每行事出人意表,却又每每能抓住人心,张温玉真不愧是商界的奇才。不过想到宝福成连自己的大档手都肯放出去,更没有理由来废掉周子升,事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何毅心中真是一团迷雾。
“唉,可惜我那几个徒弟了!”老周没注意何毅,只是自顾自的唉声叹气:“真可惜呀!里面有一个还是我老周二十年来仅见的天才呀!”
天才?师父不是说自己也是天才吗?听了老周的话何毅心中蓦地一动,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刘牢头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并不理会,领着何毅快步走向牢房的深处,三拐两拐来到一间还算整洁的号子前,里面正是柳澹之。
“之行?!你、你怎么来了?!”
柳澹之看上去虽然憔悴了许多,可周身上下没有一点挨打的迹象,显然王四海对他十分客气。刘牢头也聪明,朗声说何兄你查的案子事关机密,我就回避了,给你半个时辰,说着转身带狱卒走了。
“我是来提亲的。”何毅淡淡地道。
何毅的话显然出乎柳澹之的意外,他凝望了我良久,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道:“怪不得二小姐不时提起你来。”又急切地问道:“老爷子…他怎麽样了?你见到二小姐了吗?”
“老爷子自首了。宝亭被我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不会有事。”
殷老爷子是上午自首的,王四海告诉我他立刻被特别关押了起来,就连王四海也不知道押在何处。
柳澹之闻言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既愤慨又有些不解道:“黛玉坊并没有做什麽违法乱纪的事情,老爷子为什麽要自首!”
“虽然官府错了,可总要给官府一点面子,事情才好回旋。”对殷家的事务一无所知未尝不是柳澹之的幸福,而殷老爷子深谋远虑,也给殷家留了後。
何毅告诉他已经开始在朝中活动,一定要保全殷家,让他安心在狱中。柳澹之说自己倒不怕,怕只怕老爷子年事已高,禁不起这牢狱之灾,言下颇为唏嘘,何毅劝慰了几句,
他又分别见了其他的几人,暗示大家要坚持住,东家已经在想办法,绝对不会亏待众人!随后便转身悄然无声的离开监牢,告辞而去。
望着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那些捕快,何毅知道在这种场合下王四海把事情到这份上也算尽了朋友之谊。
出了府衙监牢,没走多远,就觉得有人跟踪,借着转弯之际,何毅往後观察了一番,便发现一个穿着一身夜行衣的矮小汉子正鬼鬼祟祟地跟在他的後面。
他之前也在杭州巡检司待过一段时间,虽然时间不长,可绝大多数的捕快他都见过,淫贼需要一双锐利的眼睛,他自然看得出这矮汉并不是他见过的那些捕快中的一个;而那些吃官家饭的就算是换了便衣,似乎也能从他们身上嗅出一股优越感来,与这矮汉的猥亵显然大有分别。
何毅首先把王四海排除在外,此次行动是他安排的,他自不会还上演这种贼喊捉贼的戏码,倒是另一种可能越发让我为宝亭担心。
“难道是官府暗中安排人手监视杭州府的行动,看看究竟有谁与黛玉坊有牵连不成?”
何毅知道摆脱跟踪很容易,可这人若真是官府的人马,就很容易从王四海那里得到何毅的资料,当然王四海八面蝶舞,自然会把事情圆得滴水不漏——如果他还把何毅当作朋友的话。
于是何毅没有立刻回悦来客栈,相反倒是怡然自得地溜达到西子湖边,雇了一艘花艇,唤来两个湖妓,欣赏起三潭映月的美景来了。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回到悦来。宝亭、无暇和蝶舞显然是一夜未阖眼,旁边更是站着许久未见的谢雨,见他进屋,她俏脸一板,满脸不豫道:“姓何的,你跑到哪里去了!殷姐姐和我都急死了!”何毅本来见她的意外之喜被这小妮子一句话消散的无影无踪,她不知谢雨其实是担心玉舞的身孕,毕竟舟车劳顿玉舞什么顶不住,所以她才向六娘告假来找何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