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文门西岩断崖掩于茂林,远处洞中有山泉流出壑谷,又沿山间狭道流入山麓。
巡逻的守卫从山间收回视线,刚抹了把热汗,便被安排去打水。
抄走小道翻下巨石,忽地停步,抬眼望去,除了几只惊鸟飞鸿,四周唯有风吹拂树叶的沙沙作响。
“咋的?”身后的声音遥遥传来。
那守卫朝林间一望,回道:“没事,我看错了。”
说罢,继续沿小路走,穿进没身的野草后再没了身影。
门前的守卫放心回头,和旁人交谈之际,又听林间一阵簌簌响动——狮文门位于幽谷山坳,正当风口,时不时就有强风劲吹。
守卫们不觉有疑,只是纳闷为何那人打水去了半刻还未回来。
“头儿,那小子才入营不久,不守规矩,就是打个水都磨磨蹭蹭。”
“怕是出了岔子。”领兵浓眉紧拧。
“能出啥岔子,估计上哪儿偷懒去了。”
“是啊头儿。”年轻守卫一指山头:“您刚不是说了么,今日的麓山南苑可是一只鸟都飞不进。更何况狮文门地处断崖峭壁,是最可以放心的地方。”
领兵舒展眉目,看了眼沉沉寂林,随即吩咐两人去寻,暗道定要好好罚罚那个不知好歹偷奸耍滑的小子。
天逐渐暗了下来,山林中开始漫延起一片白雾。
风停之后,空气凝滞得可怕,这种诡异的安静最是叫人心里发寒。
领兵的手心微微冒出细汗,眯了眯眼,正要下令加强防备,前方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听声音不大,应该就是派出去的那三人回来了。
可下一刻,左右两侧也有了响动。
不是风声,而是——
领兵暗道不妙,忙令道:“快放响箭!”
然而,话音刚落,他瞪大了眼,一支箭矢深深没入方才还与他说话亲兵的眉心。
这如同一记信号,四面八方忽有数支箭矢从林间射出。
他猝不及防踉跄躲避,再看,六行弓弩手自野草丛迅疾而出,与此同时,一簇冷箭射进眼眸。
……
“你可看见了,”楚廷风昂首挺胸,抬脚越过尸首:“本大人的英明决断。”
姚衍之淡淡一笑:“当然看见了,若不是楚大人不肯匍匐前进,也不会差点打草惊蛇。”
楚廷风气急败坏,可他自诩宽宏大量,不与姚衍之计较。将头一甩,做了个收拢队形的手势:“留下一队人马在此地,其余的跟我走。”
闻言,众人一动不动。
“就听楚大人的。”姚衍之乐了:“不过是跟我走。”
众人领命:“是。”
楚廷风不屑一看,鼻孔朝天,大步迈上石阶,他虽为兵部右侍郎,却是在冯襄任职兵部尚书后被架空权力——处处避忌,让他不能沾兵部分毫,久而久之右侍郎倒成了一件摆设。
背负的双手不自觉用力,楚廷风暗地生了闷气,不曾想被驱逐朝堂多年的姚家,一个好南风的浪子竟能指挥动驻扎在京郊的兵马,还随着上了麓山!
好气!
楚廷风一跺脚:“哼。”
两个边缘人物,即使没有在殿中庆贺也无人察觉,反倒是将一路的守卫给换了个遍。
姚衍之展开地形图,一指其中被朱砂笔圈出的两处,令道:“皇家南苑此刻应还在酒宴,除了数十上九卫亲军,其余的只能守在三重殿门外。你们从这里进去,全都集中在西北角,不许有其他声响。”
合上地形图前,再看了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走上前,与楚廷风同行:“楚大人上次提出要花五百两从我手里买走路栩安。”
三年了,楚廷风始终没存多少银两,可原先的家底还在,五百两还是有的。楚廷风顿住脚:“若今日顺利,明日便可来我府上取。”
“一万三千两和五百两,这差距有些大。”
只当姚衍之嫌银两太少,楚廷风天人交战须臾,道:“六百两。”
“既然对路栩安势在必得,当年为何不继续出价?”
楚廷风不会承认自己没钱,负手朝前。
见楚廷风不答,姚衍之转了话题:“听闻楚大人在任职兵部前,在刑部待过一段日子。对刑部的规矩,楚大人想必很是清楚。”
楚廷风不觉其他,昂首道:“当然。”
“那刑部可有对官奴私动刑罚的规定?”
姚衍之突然提及此事,楚廷风回眸,对上视线,又听姚衍之道:“本是没有的。可为何路栩安会被私自用刑?”
楚廷风在刑部那段日子,恰巧是路府抄家,路赢被卖官奴关押刑部大牢。今晨,他与路赢拉扯之际,实实在在见到那胸前的疤痕,隐约凸显的“囚”字分明是刑部的铁烙。
路赢在刑部大牢整整五个月,京中无一人敢前往探望,而在刑部张贴出官奴名单时,却引来皇子争抢——谢隼用他的名义暗自出价,而五皇子谢湛跟价到底。
这段时日相处,他知晓只要是关于这两位皇子的事,路赢向来会多留些心思,谢隼不必说,只是谢湛,他始终不明白。
直到今日,他有了些猜想。
“刑部不会对官奴用刑,所以,对他用刑的不是普通人。”
楚廷风微一闭眼,回忆起那日的事,第一次没了矜傲∶“那日,我无能为力。”
“此话——”姚衍之顿了顿,道:“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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