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打马穿过树林,停在清风院门前。
赵萱看傻了眼。
透着亮光的朱漆大门跟她小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
写着“清风院”三个金字的牌匾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赵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一点都没变!
秦韶在一旁看着赵萱的样子好笑。
“傻愣着干什么?进去看看!”
秦韶推门而入,赵萱连忙拉着顾章华的手跟进去。
院中的一草一木,石桌石凳,每一个房间,都与童年时的记忆丝毫不差。
正堂里,她放学回来师父抱起她转圈。
卧房中,睡觉时师父给她讲故事唱歌。
清晨师父虎着脸逼她练功的沙包、闲暇时师父推着她玩的秋千、师父和叔叔们喝酒聊天的石桌石凳。
一切恍如隔世,又近在眼前!
饭厅中已经摆满一桌饭菜,她想起她爱吃肉不爱吃菜。
师父老爱拿筷子打她要夹肉吃的手背,但只要她一装哭,师父又会把一整碗肉端到她面前,哄得她破涕为笑。
“小小姐!”
一声熟悉的称呼在她耳边响起。
赵萱转身去看,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站在她面前,老泪纵横望着她。
“忠伯!”
竟然是清风院的管家忠伯!
接踵而来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喜,差点把赵萱砸得体无完肤!
秦韶拉开椅子坐下,指指身边。
“都坐下,先吃饭。”
赵萱揉揉泛红的眼角,把眼泪逼回去。
这么美好的时刻,她才不要哭,喜极而泣也丢人!
赵萱坐下,又招呼忠伯。
“忠伯,陪着我们一起吃吧!”
忠伯犹豫了一下,擦擦眼泪在赵萱身边坐下,像小时候一样摸摸赵萱的头。
“秦将军派人去老家把我找回来,我们一起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把清风院重新翻修。”
“谢谢忠伯,谢谢秦叔叔!”
赵萱真心实意向两人表示感谢。
秦韶缓缓摇了摇头。
“我有自己的私心,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我和你师父的过往,我想留住那些记忆。”
“是啊,老朽也想回到过去,可惜,回不去喽!”
忠伯感叹着,夹了块红烧肉放在赵萱碗里。
赵萱吃到嘴里,还是小时候的味道,这是忠伯最拿手的一道菜。
秦韶对赵萱说。
“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现在只要我回栎阳就住在这里,我不在的时候都是忠管家在打理,你想你师父随时回来。”
“萱姐姐,狡兔三窟,说的就是你。”
顾章华笑吟吟看着赵萱。
赵萱一想还真是,贤王府、将军府、清风院。
不对,她有四个家,他爹在河沿村的家,当然要算上。
她觑了眼秦韶的脸色,心想还是别把实话说出来,大煞风景。
看来秦叔叔和他爹都对师父念念不忘。
秦叔叔还想给师父迁坟?弄不好会跟他爹打一架,谁能赢?
一个战神一个世外高人,还真不好说。
好想看他们俩打架!
一顿丰盛的午餐在赵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中,光盘。
秦韶带着赵萱和顾章华来到书房喝茶聊天。
赵萱想起秦韶和吴玉兰怪异的相处模式,忍不住问道。
“秦叔叔,您跟兰姨何时成的亲?”
秦韶托着茶盏的手停顿一下,面上泛起一丝苦笑。
当年使团出事后陛下昏迷不醒,老相国吐血而亡,朝堂大乱。
杨留名急忙赶去案发现场,马保国污蔑小曼被他一拳揍晕。
现在的兵部尚书姜松当时还是京都府尹,恰恰在那个时候接到举报,人证物证齐全,举报赵成走私。
赵成是户部尚书,国之重臣,姜松自然不敢私自做主,找他出面先围住赵府,等陛下醒来再做定夺。
谁知赵成一气之下当场自刎,以证清白!
秦韶把茶盏放到桌子上,揉着眉心,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这些年就等着你师父回来把我臭揍一顿,打死我都行!”
秦韶想起往事,后悔不迭。
夏宣和九年,秋,永和殿。
顾离坐在龙椅上,面色不正常的苍白,颧骨凹陷,大病初愈。
秦韶跪在地上直接抽了自己俩巴掌,呜咽着。
“都怪我鲁莽!臣只是派兵包围赵府,没想怎么样,赵大人抹脖子臣也吓坏了!”
“你住嘴!”
顾离恨铁不成钢大吼一声,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大口喘着粗气,手指哆哆嗦嗦指着秦韶。
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忘了你是谁?你是赵成的忘年交!赵成最看好的女婿人选!谁去戳他心窝子你也不能去!”
秦韶傻傻地抬头看着顾离。
“啊?”
他一时间没明白。
顾离更来气,恨不能跳下龙椅揪住秦韶胖揍一顿,但他实在没力气。
“任何人怀疑赵成走私,你都不能怀疑,但你还用实际行动坐实你对他的怀疑,你脑子呢?”
脑子寄存在别处。
秦韶怒视大臣行列里的姜松。
姜松缩着脖子,用笏板挡住自己的脸!
无心之失!绝对是无心之失!他哪里知道赵成私下跟秦韶关系这么好?
顾离扶额,看着秦韶眼晕心堵,再次发话。
“朕不想看到你,秦韶即刻贬为丰城守将,无召不得回京!”
一个月后,丰城将军府正堂。
秦韶和夫人郑芳华坐在上座。
吴玉兰跪在两人面前唧唧歪歪哭着。
“清风院没了,小姐不知下落,奴婢无家可归,求将军和夫人收留,再苦再累的活儿奴婢都能干!”
秦韶面露尴尬,吴玉兰是赵小曼的婢女,也跟他熟识,按理他该帮这个忙。
他瞅瞅夫人,当初为娶赵小曼为平妻,与夫人闹得很不愉快。
夫人怎会收留赵小曼的婢女?他要是擅自做主收留,又会闹得家宅不宁。
秦韶当下做了个决定。
“玉兰,我属下有不少好儿郎,回头你挑一个嫁与他为妻,好好过日子,没必要在我府上为奴为婢。”
吴玉兰紧抿嘴唇不说话,反而将目光投向郑芳华,一脸祈求。
郑芳华忽然站起身,走上前扶起吴玉兰,声音温和。
“我跟妹妹很有眼缘,将军经常要去军营,我一个人在家实在无趣,妹妹留在府中陪我可好?”
秦韶差点惊掉眼珠子,他的夫人这么好说话?还叫妹妹?
这眼缘简直是一眼万年,他这个糙汉脑子再次寄存在别处,后宅的事还是交给夫人,夫人愿意收留,他懒得过问。
这么一会儿工夫,郑芳华已经跟吴玉兰相谈甚欢。
秦韶摸摸脑袋,自己好像很多余,还是去军营刷刷存在感。
十天后,秦韶从军营回来,赶紧沐浴一番,抱着闺女在卧房的床上玩耍。
郑芳华带着吴玉兰走进来。
吴玉兰含羞带怯朝秦韶笑了笑,伸手抱起秦出云,在秦出云的小脸上吧嗒亲了一口。
秦韶有点莫名其妙,你们姐姐妹妹一眼万年,朝我笑什么笑?
郑芳华把秦韶拉到一边,轻声细语道。
“将军,我已经替你纳了玉兰为妾,她给我敬茶我喝了,今后还望将军多疼惜玉兰。”
这是什么跟什么?!
秦韶觉得自己脑仁嗡嗡响,去军营一趟回来多了个妾?
夫人这话说得板上钉钉,不是跟自己商量而是告知自己这个结果。
他不想纳妾!
郑芳华期期艾艾望着秦韶。
“我这身子生云儿时落了病根,婆母又催着想要个孙子,玉兰知根知底,待云儿也好,将军,我是为你好。”
秦韶看向吴玉兰,为人妻不香嘛?谁甘心做妾?
但他看到吴玉兰眼神灼灼地望着自己,恨不能在自己身上盯出俩大窟窿!
呵!她还真甘心做妾!
这个吴玉兰何时变得这么胆大又可怕?
秦韶心里憋屈又反感,最终化为无奈一笑。
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最后憋出一句。
“你们姐妹开心就好。”
我不开心我能躲,军营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