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楠做梦也没有想过,厉初尧离开厉寒三年之久,两父子再相见却可以相处得如此愉快。
厉初尧的成长过程,几乎是没有爸爸参与的。
可从昨天到现在,两父子相处得很默契。
到底是血浓于水。
两父子一点也不生疏。
姜楠坐在车子的后排座,一会儿看一看开车的厉寒,一会儿又看一看身侧儿童安全椅上的儿子。
小家伙和厉寒聊天时,脖子伸得长长的,一直看着开车的厉寒。
那小眼神里,全是他对父亲的崇拜与喜欢。
小家伙看着厉寒。
厉寒也时不时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看他们母子俩。
而姜楠,则是看着他们父子俩。
回家的路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车窗外的街景染着秋意。
这是姜楠有生以来,最喜欢的一个秋天。
也是她记忆里,最温暖最舒适的一个秋天。
下午,厉寒去了他的实验基地。
在二号实验室的门口,他碰到了消瘦憔悴的姜国栋,“姜教授,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吗?”
怎么又来实验室了?
姜国栋于半年前,患了癌症。
姜国栋本就是学医的,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如果不是三年前厉寒科技研究的抗癌药,有缓解癌细胞扩散的药效,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其实是感谢厉寒科技,感谢厉寒的。
患癌后,姜国栋每每与厉寒对话,都是带着感激之意,“谢谢关心,今天我是特地在这里等你的。”
停下脚步的厉寒,眉心蹙了蹙。
他大概是猜测到了,姜国栋的用意,“你是想问一问楠楠的事情?”
提及女儿,姜国栋面黄肌瘦的面容染满了内疚之意。
随即痛苦地叹了一口气。
许是病入膏肓,这阵叹息又轻又弱,看上去毫无生气。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得到楠楠的原谅,没能好好地疼爱过她。”
“我亏欠她太多太多了。”
“厉寒,你能不能在楠楠面前,帮我说说情,让我在死之前能够见她一面?”
饶是虚弱消瘦的姜国栋,看上去确实很可怜,但厉寒还是没有立即答应。
他想了想,“这件事情,我要问问她。”
“看在我已经是一把黄土盖到脖子以上的将死之人的份上,楠楠就不能原谅我吗?”
“再怎么样,我也是她的父亲啊。”
说起来,姜国栋已是老泪纵横。
但厉寒一点也不同情他。
这天底下的可怜之人,必定都是有可恨之处的。
他条理清晰道,“给我两天时间,两天后,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傍晚。
厉寒答应回家陪姜楠母子吃晚饭,但是会晚半个小时到家。
姜楠和小尧尧,则是在姜楠的卧室里,一起收拾着行李。
这个时候,助理小苏打过来一通电话,“楠姐,你在家吗,我妈给我寄的特产,我给你拿一点过去。”
“我搬家了。”姜楠把手机放在床边,开了免提,继续叠着衣服。
小苏好奇,“搬家,搬去哪里了,不是住的好好的吗?”
姜楠还没有回答,厉初尧小朋友便凑到电话跟前,高兴道,“苏苏阿姨,我和妈妈回爸爸家啦。爸爸昨天从国外回来,来接我们回家啦。我们没跟我干妈住在一起了。”
小苏恍然大悟。
楠姐这是和厉先生破镜重圆了呢。
但当着小孩子的面,小苏没透露别的,只高兴道,“尧尧,爸爸从国外回来了,那你很快就会有弟弟妹妹了哦。”
“那是。”小尧尧高兴起来,话也多了,“妈妈说她生完妹妹,还要生弟弟,要给我生一个足球队。”
哈哈,生一个足球队的事情,是姜楠开玩笑的。
她最希望的,是能够有两儿一女。
最好是两个哥哥,一个妹妹。
但这种事情不是自己想怎么生,就能怎么生的。
一切随缘!
反正她小时候缺少亲情的温暖,她想让自己的小家庭充满温情,热闹幸福。
小尧尧和苏苏阿姨聊了一会儿,叠着衣服的姜楠把话题接过去,道,“小苏,谢谢你给我留的特产,要不明天你带公司,我去公司拿。”
“行!”
电话挂断后,两母子继续收拾着行李。
厉初尧帮她叠着衣服,“妈妈,这次你就放心去团建吧,我跟着爸爸,会很听话的。我们等你回来。”
不等她应声,小家伙又说,“妈妈,你不带上爸爸吗?要不,把爸爸带上吧?”
姜楠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里,“爸爸很忙的。”
这次公司团队,是去外地。
来回三天的时间,姜楠要带的东西比较多。
很快装满了一个箱子。
因为昨天才和厉寒一起回来,她都还没来得及和厉寒说要和公司一起去团建的事情。
她蹲在地上,继续收拾行李。
厉初尧也蹲在地上,“妈妈,爸爸知道你要走吗?”
刚好这个时候,厉寒推开房间门。
原本他脸上是挂着笑意的。
可是看到两母子蹲在地上收拾着行李。
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的。
这是要走?
厉寒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眉心紧紧一拧,整个人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大步走到两母子面前,“姜楠,你这是干什么?”
这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焦灼和不安。
姜楠起身抬头,还没来得及解释,厉寒已经紧紧握住了她的双臂,“你又要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离开我吗?”
她知不知道,这三年来他是怎么过来的?
胳膊上的力道有些重。
姜楠被弄疼了。
她皱起眉头来,“厉寒,不是的,是公司团建。一个月前就决定的,今天没来得及告诉你。”
厉寒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
他手下的力道轻了几分,却还是没有松开,“姜楠,我年纪大了,不经吓的。”
真的吓死他了。
以为她又要离开他。
瞧着他如此紧张不安的样子,姜楠笑了,“你哪里年纪大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怎么就叫年纪大了?”
他的血气方刚,昨天晚上,她可是亲自验证过的。
“放宽心啦!”她露出温馨的笑容,安慰他,“我不会再带着儿子离开你的。”
即使是当着儿子的面,她也大大方方地,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
用这样亲密的接触,来安慰他那颗害怕的心。
然后,又道,“真不会再离开你了。”
旁边的厉初尧,悄悄地笑了。
小家伙趁两人不注意时,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然后帮他们把门给掩了过去。
“你要去团队?”厉寒问,“去哪里,去几天?”
“去海南,来回就三天时间。”姜楠应声。
厉寒挑眉,“不带我?”
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姜楠没有再接他的话。
眨眨眼,她才问,“你真想一起去?”
不等厉寒回答,姜楠又说,“可是我是去公司团建的,你去会不会太无聊了,但是也不是不可以,要不我们带上尧尧,一起吧?”
……
另一处。
姜帆哄睡了儿子陆千劲,从儿童房走出来时,看到陆淮书刚好从外面回来。
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一股酒味又浓又刺鼻地飘远来。
姜帆虽是很反感,还上迎上去,扶住了进门时跌跌撞撞的陆淮书。
这男人肯定又是因为姜楠的事情,才喝了这么多的酒。
“陆淮书,你对姜楠为什么要如此念念不忘?她不会离开你小舅的,你就不能清醒清醒,和我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姜帆把陆淮书,扶到沙发上坐着。
陆淮书坐稳后,抬头嘲笑地看了她一眼,“就你?我宁愿跟母猪过,也不会跟你过。”
“陆淮书,你太欺负人了。”姜帆眼里有了泪水。
泪水很快模糊了她的视线。
但她依然清晰地看见了,陆淮书对她的厌恶与嫌弃。
这三年来,他们为了儿子陆千劲,没有离婚。
可是陆淮书再也不肯碰她。
哪怕一次。
生完儿子过后,姜帆的婚姻生活过得清汤寡水的。
陆淮书对她的羞辱和伤害,她已经受够了。
可即使是如此,她依旧想挽回这桩婚姻,哪怕是为了儿子,她每天都会给陆淮书好脸色,每天都会在儿子面前尽量维持着和平的家庭氛围。
在儿子的面前,陆淮书从来不会和姜帆吵。
这一点,他做得足够好。
可是他依然对姜帆很冷淡,冷淡到她碰触到他的身体,他都是无比抗拒的。
就好比刚才,她扶他进来,他反感地甩开了她。
“陆淮书,你不能这么对我,这对我不公平,我一心一意跟了你,还给你生了个儿子,结果你心里满心都是姜楠。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回归家庭?”
陆淮书打了个酒嗝,指着姜帆,恶心道,“我永远都不可能再多看你一眼的。如果不是你,我和楠楠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现在是你小舅妈,你清醒一点吧。”
“我当然清醒!”半醉半醒的陆淮书,痛哭出声,“我和她永远不可能了。”
姜帆突然扑到陆淮书的面前,抓着他的手,哭着哀求道,“淮书,你也知道你和姜楠永远不可能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你再爱我一次,我向你保证,以后为了小劲,我一定好好做人。做一个你喜欢的光明磊落的人,好不好?”
说着,她缠住陆淮书的脖子,香软的唇落在他的薄唇上。
软绵绵身体,似乎要在陆淮书的怀里如水般化开。
许久没碰过女人的陆淮书,生理上明明是那样需要女人,可是还是冷漠又狠心地推开了姜帆。
这一推,让姜帆跌撞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撞得她的后腰窝一阵生疼。
她哭着看着这个绝情的男人,“陆淮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的算计,你的虚伪,让我感到恶心!”陆淮书醉意朦胧的双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
翌日。
厉寒厚着脸皮,非要和姜楠一起去参加他们公司的团建。
姜楠想给厉初尧请假。
反正小尧尧刚刚上幼儿园小班。
但是,小尧尧不愿意和爸爸妈妈一起去。
于是,姜楠和厉寒双宿双飞。
这趟旅行,十分愉快。
旅游回来,是三天后。
飞机落地后,厉寒接到了姜国栋的电话。
他停下脚步来,看了一眼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姜楠,然后挂断了电话。
姜楠走上来,挽着结实有力的手臂,“走吧,我还是第一次离开尧尧这么久,好想他,赶紧去幼儿园接他。”
“楠楠,你爸刚刚给我打电话。”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挽着她往外走。
这一刻,姜楠的步伐放慢,“他是不是想见我?”
厉寒也放缓了步伐,“姜教授确实是癌症晚期,可能没多少时日了。就这半年的时间吧。不过,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如果你不想见他,我来跟他说。”
这时,姜楠彻底停下步子来。
站在原地,她思绪了几秒钟。
亲情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即便姜国栋和周佳茹,曾经深深地伤害过她,但始终是有着血缘关系。
理智告诉姜楠,她不应该再去见姜国栋。
可是良心又告诉她,姜国栋都要死了,应该见他一面。
她也纠结着。
她望向厉寒,“你觉得,我该去见他吗?”
厉寒松开手中的行李箱,轻抚她的脑袋,“按理说,之前姜国栋已经跟你断绝父女关系了,你没有义务再去看他。所以,你如果不想去,我果断拒绝他。你没有错,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如果,你心里很犹豫不绝,说明你可能还是希望见一见他。人生不应该留遗憾,如果想去见一面,我就陪你去。”
姜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犹豫了。
就是这血脉相连在作祟。
她想了想,挽着厉寒的手,重新迈开了步子,“算了,我应该狠心一点。不去看他了。你帮我回绝了吧。”
厉寒挽紧她的手,向机场外走去,“好。”
接到厉寒的回绝电话后,姜国栋一个大男人,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姜帆和周佳茹陪着他,安慰他。
姜国栋抹着一把又一把的泪,“楠楠到底是有多恨我,我都要死了,她都不肯见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