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过后,池木终于从病房内走了出来。
陈千正望着眼前的白墙发呆。
听到又有脚步声响起,还以为又是医院的人,百无聊赖地侧目去看,才发现是池木。
他赶忙起身迎了上去,将才来时就说过的话又抛出一次:“怎么样了?”
池木没有回答。
他的表情是茫然又无措的,眼尾泛着罕见的红。
仿若一只才跃入城市的小动物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陈千几乎看不出他的情绪,只好先牵起他的手,带着恍惚的人朝一旁走去。
池木任由着陈千牵着他远离门口。
直到坐下后又怔愣了好一段时间后,他才忽地开口对陈千说:“是他……但他没认出我。”
话里带着隐约的落寞意味。
陈千并不清楚病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
但他无法理解这才不到两个小时,池木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干脆回头问池宇星道:“现在能走了吗?”
池宇星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思索了片刻,起身走过去,和警员轻声交谈起来。
而后,他转身,“你们先走吧,我等晚点再说,他今天还有体检,得留个监护人。”
有了这句话,陈千没再犹豫,拉着池木离开。
待陈千重新站到医院大门口时,池木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但他依旧不太放心,趁着等车的空档,扯着还娇弱着的池木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
甚至旁若无人地让池木弯下身,捧着对方的脸用指腹轻轻抚过刚刚泛红的眼角。
池木其实在电梯下来的时间里,已经缓过神来了。
看他紧张自己过了头的样子,心里哭笑不得。
可他既不舍得陈千为自己焦灼的样子,也不想放过陈千难得的主动。
于是垂着眉眼作林妹妹状,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由着陈千对自己上下其手。
到了最后,他看着陈千自己也快憋出泪花的眼睛,还是没忍住破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由此,他的坏心眼在陈千面前暴露无遗。
他笑得突然,陈千没时间反应,举着手呆愣了三四秒,眼眶更湿润了几分。
他瘪下嘴角,“你笑什么?”
池木抬手拿下自己脸上的爪子,在手心揉了揉。
“怎么了?进房间的是我,但你看着比我更不开心。”
陈千猛眨眼睛,睫毛颤动不止,两三把眼里的水雾扫了个干净,又深呼吸两轮稳定下情绪。
“还不是因为你……刚刚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池木有些无奈,“你也说了是刚刚啊,我现在都好了。”
“哪有那么快,又不是什么小事……”
“都被你哄好了啊。怕你比我还早哭出来,所以赶紧开心起来安慰你。”
池木笑得一如往常,毫无保留地试图说服陈千自己真的没事了。
陈千心下狐疑,可实在辩不过他,只有在心里偷偷吐槽他油嘴滑舌的份。
刚好这时打的车也到了,索性先全都不管,等回去了再说。
回去的路上,陈千没再说什么,不过依旧固执地握着池木的手不放。
而池木垂着眼帘,默默回忆着刚刚进入病房后的一切。
他如何也没想过,销声匿迹了十几年的人会再次出现。
也很难以想象,池铮竟会把一个已经对外公布了死讯的人,关押在偌大的池宅中达十几年之久。
所以无论是昨晚池宇星告诉他时,亦或是今早进入那间病房之后。
那些他看到的、听到的,接受到的一切信息,都不在他的接受能力范围以内。
那些繁杂的事物,几乎是以强硬的方式,闯进他的脑海的。
慈爱的笑眼和空洞的瞳孔。
孔武有力的臂膀和细弱瘦削的骨肉。
温柔唤他名字的声音和夹带着陌生与恐惧的沉默。
医生给出的结论,对方呆滞的表情,苍白又孱弱的状态,以及他印象中,十几年前的父亲的意气风发、文质彬彬的模样。
一切事物都在他的脑海中狠狠对撞。
一边带来剧痛,又一边告诉他,他在许多瞬间都和这个人只有咫尺之隔。
……
陈千一手扣在池木五指之间,一手在密码锁上熟捻地点着。
哔哔——
他推开门,开朗道:“我们到家啦。”
池木垂眼附和,“嗯,我们到家啦。”
陈千早一步进门,一左一右甩开脚上的鞋子,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
先乱糟糟地给自己套上,然后把另一双端正地摆在池木前方。
“换鞋啦。”
“好,换鞋啦。”
他们前后进了屋,陈千把池木安置到沙发上,勒令他坐好不许他动。
“你想要喝水吗?喝点热水怎么样?”
池木对他这个照顾小朋友的方式无可奈何,劝道:“我现在真的没事了,没关系的。”
陈千才不管那些,固执的出奇,“我又没问你这个,喝不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