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还算悠闲,并无旁事,阿璀在宫中照旧闭门看书,自得其乐。
而朝中因卫国公伤重多日未能上朝,反倒是显得有些过分的宁静。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有隐藏在宁静之中的波涛汹涌,即将翻滚而出。
已是七月中了,原本的暑热也渐渐散去了。
这日阿璀本独自躲在偌大且空旷的明德殿,先前改良的水车已经绘制出了新的图稿,她甚至找内府局寻到了好些木料过来,自己沿着图纸制作组装。
午后时分,皇后却突然带了人找过来。
皇后一贯只守在甘泉宫,偶然会往皇帝陛下那边走一走,平素连花园也不会多逛几次,自阿璀搬来春和宫,她更是一次也未曾踏步进来过。
所以阿璀见槐娘来报,说皇后阿嫂来见自己的时候,还有些奇怪。
“直接请皇后过来吧。”阿璀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
“您不回光天殿换件衣裳?”
阿璀一向独处时,衣着随意,一应装饰全无,甚至连头发都不会好好梳一梳。
有时候怕弄坏衣服,便干脆将从前的两件夏布的衣裳翻出来穿穿,耐磨耐损又十分贴身舒服。
不过这样随意的模样见人,确实是有些失礼了。
阿璀拍拍手之后又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着使女方才送来的盥洗用具,慢慢洗了手:“无碍的,回去换了衣服,回头还要换回来,换来换去也实在麻烦的。”
况且皇后人已经到了春和宫了,这会儿若说回光天殿换个衣服再见皇后,难免让人多等着。
皇后难得登门,想来定有要事,总不好让人多等。
槐娘应诺,出去迎皇后。
阿璀洗了手,又用湿漉布巾简单地擦了脸。
等宫人收拾了东西退下的时候,槐娘便已经引着皇后过来了。
徐萤一贯若无祭礼或者宫宴等需要她作为皇后露面的场所时,衣着乍一看也都不算十分华丽。
今日的徐萤也是一样,衣着装束虽不张扬,却也考究。
乍看起来也算日常,只是朴素的徐萤瞧见更加朴素的阿璀,却更有些惊讶。
徐萤自问对这当朝唯一的长公主十分看顾,况且陛下就就这一个妹妹,便是看在陛下的态度上,也不敢短了她丝毫吃穿用度,每每都是拣选着最好的优先春和宫送来的。
所以当下见了阿璀如此装束,心中略有几分不欢喜。
她有些疑心阿璀故意如此,虽不知目的在何,但若陛下瞧见了,岂不是会疑心自己是故意慢待他这唯一的妹妹?
阿璀不知皇后此刻心中的揣度,瞧见她过来,忙请她往旁边的罗汉床上坐。
她这些天总愿意在明德殿待着,故而这几日宫闱局往明德殿添置的东西便多了些。
先前整个西边的偏殿不过一席一几并一个屏风罢了,如今宫闱局已经添置了罗汉床、月牙凳、书橱、斗柜等等若干,甚至连先前的坐席也换成了牛角席。
“我方才在削木头呢,恐弄脏了衣服可惜,便寻了从前旧衣裳穿着,便是损坏了也不可惜。阿嫂突然驾临,我也来不及换衣裳,失礼之处,阿嫂勿怪。”阿璀见皇后一直在往自己身上打量,不免开口解释道。
“哪里的话?你我一家人,私下里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徐萤避开阿璀袖子上沾着的墨迹,去牵她的手,拉着她一同到罗汉床边坐下。
阿璀看向皇后后边跟随的几人,大约因未得吩咐一直在门口处,并未进来,便笑问:“我这里一向乱得很,阿嫂怎么突然来我这边了?可是有什么吩咐的?”
“我是得了你阿兄的吩咐。”徐萤笑道,“确实有两件事情与你有关系呢。”
“既然有事寻我,便让人来说一声,我往阿嫂宫里去便好,何必阿嫂亲自跑一趟。”阿璀对皇后向来客气。
“我惯常也不爱往外头走,这不想着还从未来春和宫瞧一瞧,所以便顺便过来了。”皇后拍拍阿璀的手,指指外头等着的人,“陛下这几个月让人多方探访,终于寻到了名医张谧,想为你看看耳疾。”
阿璀顺着她指的方向瞧过去,一人年纪略大,约莫五十余岁,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度。
而老者身边站着的另一人却是个女子,做医女装束,看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微微垂目,神情宁静平和。
徐萤见阿璀不说话,揣度她这耳疾这么多年不曾治好,怕她讳疾忌医,连人都不见,便复劝道:“原本你阿兄要亲自带着名医来给你瞧的,只是方才有朝臣来见,恰好我也要寻你,陛下便让我带了人来。”
徐萤笑道:“阿璀好歹也见见大夫,莫要让阿嫂不好给你阿兄交代。”
阿璀并未说不见,这有名医圣张谧,阿璀是知道的。
先前自祖父口中得知,这张谧曾是祖父旧友,祖父也通医术,只是比之张谧专精于此,显然是不够看的。
只是过去多年战乱天各一方,这一对老友竟然也有近二十余载未曾见过。
早年阿璀初到关家时,祖父为了给她治耳疾,也曾想尽办法寻找张谧,最后只查到他十余年前,西行西域一直未归。
却不想这人竟然被阿兄寻到了。
“阿兄爱惜之处,怎敢拒绝?”阿璀笑道,“劳烦皇后阿嫂请人进来吧。”
皇后一听,面上略松了些,朝使女吩咐,引人进来。
不多时宫人便带了人进来,皇后还未及发话,张谧便已一拜,直接开口:“草民张谧奉陛下命来给公主殿下看看耳症,不知殿下在何处,可否请出来一见?”
“公主便在此处。”徐萤倒是很客气地请人坐了。
张谧方才不是没有注意到皇后身旁坐着的人,只是到底自恃清高不曾直视,反倒是他旁边的医女瞧见阿璀装扮,倒有些诧异。
阿璀不以为意,看向张谧,瞧他虽有些年岁,但目光冏澈,看起来比年轻人更具精神气。
而张谧旁边的医女,眉目间与他几分相似,不由猜测:“这位是张先生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