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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又沉了沉,阳光也不那么强烈了。

阿璀轻易便看出崔寄的口型,“不会有人质疑你的身份”,这句话细细体会来却有两个意思。

你的身份明朗证据确凿,所有人都没有可以质疑的地方。

你的身份虽没有那么明朗的证据来证明给他们看,但不会有人敢质疑。

这两层意思,崔寄所指的又是哪一层意思呢?

“我自然相信阿兄与崔兄长的手段,也十分感激崔兄长与阿兄的周全维护,使我不必为此烦扰一丝一毫。”阿璀笑在夕阳下更加明媚。

她又道:“所以我也是愿意为阿兄与崔兄长做些什么的。”

崔寄听得她的话,没有接话,但他是知道这是阿璀的真心话的。

而自他本心而言,他自己却不希望阿璀卷入朝堂。

但那日陛下的话,却显然比自己想得更加明白。

原先还是他在为阿璀担忧,希望陛下能给阿璀最大的自由。

然而到如今看来,陛下让阿璀用她的身份去替自己暗示朝臣,又因水车的由头许阿璀插手工部事。

他似乎有意无意间,给了阿璀超出寻常的自由。

“果然还是你阿兄更了解你啊……”

话还未说完,崔寄却突然听到远处鼓楼的传来的暮鼓声声,他顺势偏过头朝鼓楼的方向看了看。

“崔兄长方才说什么?”阿璀没看清崔寄的后半句话,便开口问道。

崔寄转过头来,又瞧向她,笑道:“鼓楼敲起暮鼓了,不多时便要宵禁。这一会儿功夫太阳也快要落山了,你快些进宫去吧。”

阿璀点点头,她虽还有好些问题想问他。

但崔寄回去还有一段路程,虽说按着他的身份,宵禁与否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但天若黑下去,他回去多多少少不太方便。

崔寄往后退了两步,让阿璀先行,随后自己也上了马车回家了。

阿璀还没有搬去春和宫,所以如今还是住在甘露殿的偏殿。

她回宫之后,至甘露殿外时,魏廉已经迎上来:“殿下可算回来了。陛下方才还说殿下怎么还没回来,还想让人去接呢。”

“阿兄在做什么?”阿璀问。

“陛下累了一天,卫国公也才走不多时,陛下此刻正在内看书小憩呢。”魏廉满脸堆笑,“殿下快进去吧,奴去传晚食来。”

阿璀进入殿内,绕过重重的帘幕屏风,走到里面时,果然看到身着常服的晏琛在榻上靠着,闲闲散散地挑着本书看。

看到阿璀进来,晏琛坐起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方才在宫城外头遇到崔兄长呢,我与他说了几句话,这才回来晚了些。”阿璀道。

“你们倒有那么多话说,说了些什么?”晏琛有些不满,又让她坐,指指旁边桌上的一大碟子樱桃,“刚送来的樱桃,你尝尝。”

“这又是哪里来的樱桃?可巧了,今日在金河乡君的宴上,我也吃了不少樱桃了。”阿璀抱着樱桃碟子,也拿了两颗吃。

“好像是秣陵湖别院里头长得吧,我记得那别院里头也有个不小的樱桃园的,约莫正是园中送来的。你若喜欢,如今正当季,可以让别院那边每天采摘了新鲜的送过来。”崔寄见她爱吃,又道,“直接就这么吃也没什么趣味,让她们送些酥酪来就着吃吧?”

阿璀摇摇头:“酥酪吃多了也腻,就这么直接吃倒也爽口。”

吃了两颗,阿璀也不吃了,将那装着碟子的樱桃端起来放到晏琛跟前的小几上:“今日吃了不少了,我不吃了,阿兄吃吧。”

“我倒是不太爱吃这个……”晏琛嫌弃地捏了一颗塞进嘴里,见阿璀又递过来一颗,接过去又再次嫌弃地吃了。

大约这一颗没怎么熟透,有些酸,阿璀瞧着晏琛被酸得皱起眉头的模样傻乐起来。

乐完才将旁边的茶水递过去给他,边道:“我方才跟崔兄长说今日在杜家的事情呢。”

晏琛喝着水,目带询问。

“崔兄长虽然没说太多,但我观他说的那几句话,便知道阿兄的态度了。我先前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便也想明白了。如今只有我与阿兄姓晏,仅凭借这个姓氏,和阿兄给我的身份,许多时候我的态度言行落在朝中人眼中,便是一种态度或者暗示,对不对?”

阿璀偏头瞧着晏琛,在晏琛的角度,恰能看到她眼中倒映出的旁边桌案上的那盏灯烛。

晏琛笑起来,他不意外阿璀能有这样的想法。

即便这原本不是他的本意,但借此让阿璀扎稳根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与阿兄站在一处,所以许多时候你的态度便代表着阿兄的态度。”晏琛意有所指。

阿璀耸耸肩,好像对这件事情并未放在心上,但却又问起杜家。

“杜家那个杜……杜明芳,好像便很急于让别人知道阿兄偏向杜家,而阿兄大约也是要让旁人知道自己偏向杜家,这是为什么?”

“为着科举一事。”晏琛毫不隐瞒,没有丝毫犹豫,很直接地便为她解惑,“还记得现在自阿寄处回来,在马车上你关于科举取士的想法。你当时说科举取士和九品中正制度取士,皆有优劣之处。虽当时你也不曾给出自己对这二者最明确的支持态度,但听你谈论时言词之间还是多有偏向科举的,是也不是?”

“是。”阿璀这次倒是态度明确,“祖父也是支持重开科举的,先前祖父请崔兄长上的大渊七策,其中便有谏重开科举事,阿兄应该也是看到的。”

“是。其实早先我与阿璀便有重开科举的想法,但朝中反对者居多,争论不定,此事便暂时搁置下来。但怀阙先生的建言,却给了我莫大的信心。天下学子,总该有条可通天的道路,所以重开科举之事,不得不去做。”晏琛继续道,“我用杜家,便是因为杜家是老世家中为数不多,不反对科举,甚至还表明愿意配合支持态度的世家之一。而我靠近杜家,给杜家体面,便是告诉朝中上下,在此事上我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