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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窗户恰看到不远处一棵形状别致的槐树下,花开得正茂密的一片荼蘼花丛中似有动静,还有些微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谁?!”黄栌慌忙叱问,又高声唤外边守着的护卫进来。

阿璀见黄栌这般形容,这才反应过来,问,“发生了何事?”

黄栌指指那边花丛,“那里似乎有人,您且往里避一避,莫要坐在窗边了。”

阿璀倒是不觉得在崔寄府上能发生什么事情,她往黄栌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那边似有动静,然后她瞧见荼靡花丛中站起来一个衣冠不整的年轻小郎君,头上还乱糟糟顶着几片落下的花瓣。

要说衣冠不整倒也不对,他一身素色衣裳倒也朴素清爽,只是右边袖子自手肘处却拉开了一片大口子,那衣服片子可怜兮兮地挂在他胳膊上,隐约瞧见里头的中衣来。

那人却似乎毫不在意,微微蹲下身,自花丛里抱出了一大摞书册。

他就那样抱着那摞书绕出了花丛走到近前来,将那摞书往旁边石墩上一搁,瞧着阿璀笑道,“哪里来的漂亮小娘子?”

阿璀瞧着他衣着虽然简素,但显然并不是府中仆役,只是未曾听说过崔寄府中还有旁的什么人。

方才黄栌高声唤人,外头候守的人匆匆进来,有掌事的卫国公府中人忙上前来,朝阿璀拱了拱手,介绍道,“这是咱们府中小郎君。”

又欲介绍阿璀,只是他不知道阿璀身份,只道,“这位是郎君的客人,因郎君前头尚有些事情,便让奴请了娘子来书房小坐。”

那人听了,点点头,有些好奇略打量着阿璀,又瞧见她手中的孤本,不知在想些什么,“在下崔白襄,今日冒昧,实在失礼。”

“崔?你是崔先生从前的族中子弟么?”阿璀得知他也姓崔不免奇怪。

“不是。”崔白襄微一摇头,却并未继续解释自己的身份,显然他的兴趣更在阿璀方才提出的儒墨之争的观点上,他道,“听你方才说起儒墨之争,这观点倒是老练有趣。那你觉得如今陛下以儒家治天下,是否便是佐证了墨家之衰落?”

“如今不是儒墨之争,细看来,儒法之争才是主流。”阿璀瞧着他,淡淡道。

“诚然,是我思绪有误。”崔白襄一楞,复又笑道,“便还是那一问,你觉得儒法之争的背景下,陛下重儒之国策,是否就如许多推崇儒术的儒生们所言,无再辩之意义了?是否如其余百家士子所言,往后无发声之通途?”

“陛下重儒家而抑百家,并非独存儒家而废百家,是百家相存之意。如今陛下要广开言路,要取士于天下,便绝不可能拒谏饰非,更不可能以强权去堵天下士子的嘴。”阿璀道,“只是于此时而言,是乱世之终,治世之始,推儒家之术,是以与民生息,是必然。”

崔白襄点点头,也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却又问道,“那既以儒治国,为何陛下又要修律?”

他这句话一出,阿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法家与儒家可以共存,律学与经学为什么就不能共存?”

“法家治国,儒家治天下。经学与律学可共存也必须共存,只是往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经学将主宰律学罢了。”

惊讶之余,阿璀倒是毫无保留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毕竟难得碰到一个可以和自己谈论起这些的人。

“阿璀这句大善。”原本在门外略驻足听他二人对话的晏琛,听着阿璀这一句,与崔寄对视一眼,抚掌而笑,毫不掩饰的赞许骄傲神色。

“陛下安。”崔白襄一惊,显然是认得晏琛的,忙上前去见了礼,又朝崔寄拱手唤了声,“先生。”

阿璀见崔白襄举动,便知外边大约是有人过来,转过身去,果然瞧见那二人过来,未及说话,崔寄却问崔白襄,“你怎么在这里?”

“来先生这里翻些书册的。”崔白襄态度恭谨,但言辞间却亲近自然。

阿璀自然是没听得她家阿兄那般骄傲称颂的语气的,她转过头去瞧见二人便温温和和地笑。

靠着门边的崔寄,瞧着愣愣站着的崔白襄,他目光在阿璀身上落了落,复又落到崔白襄撕裂开的袖子上,淡淡开口斥道,“‘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连这也忘了不成?如此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崔寄言辞虽厉,但语气神色却平静得瞧不出一点恼意,但崔白襄听言却恭敬地拱手施下礼去,“弟子知错,先生恕罪。”

崔寄嗯一声,淡淡道,“晚间将《礼记》冠义篇抄上几遍。去吧。”

崔白襄施礼退下,晏琛却朝崔寄道,“你对白襄实是严厉了些。”

崔寄但笑不答,只朝着阿璀笑道,“那孤本可喜欢?要是喜欢的话便赠予你。”

晏璀点头,看了晏琛一眼,也不客气,便收下了。

崔寄见她收下,笑意越深,却瞧着晏琛道,“我还有些事情,不留你们吃饭了,早些回去吧。”

晏琛在崔寄这边惯是随意的,也不要他送,自带着阿璀出去。

“崔先生家那位郎君,是他的弟子么?”阿璀有些好奇,那崔白襄在崔寄面前显然是执弟子礼的,只是观他在卫国公府的用物之随意,能直接到崔寄书房随意翻找书册;观卫国公府中下仆对其态度,以郎君呼之。

阿璀便觉得他在卫国公府中的身份也算特殊了,况且他也姓“崔”。

“你是说白襄?”晏琛不晓得阿璀先头与崔白襄还聊了些什么,确实不曾想到她会问起崔白襄。

见她点头,晏琛便解释道,“阿寄有两位心爱弟子,除了白襄外,还有一个叫崔时书的,便是当初初见时被你刺伤的那位,他如今供职于神策军。只是阿寄其实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所以向来都是当做兄弟看护的。”

晏璀点点头,忽又笑道,“这位崔小郎君是个蛮有意思的人。”

“白襄性情跳脱了些,比不得时书稳重,毕竟年轻,也不曾经历许多事。但阿寄教得好,也有大才之质,且看以后吧。”

阿璀眨眨眼,没有说话,扶着晏琛伸出的手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