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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寻了这么多年,此间情重不可辜负。无论你最后愿不愿意认他们跟他们回去,你的决定总得有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吧?总不能因随意的猜想怀疑,便将血脉亲缘彻底否定。”贺蕤郑重道,“你便不想知道你的从前?不想清楚地知道你当年是如何与他们分开的?不想知道他们又是怎样地寻了你们这么多年的?”

“那些发生过的事情,那些你虽忘记了但却确确实实经历过的事情,所有的这一切,才完美地塑造了如今的你。你缺失的记忆,不论重要与否,那些都是属于你的一部分。”

关璀看着自家阿娘,她喜欢阿娘藏在深处的轻易未曾显露的如此透然的性情,许是天生如此,也许是这么多年蕴养出来的,但那是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拥有的。

她笑道:“阿娘说的,我明白。事之根由在何处,我总该去知道的。”

“而我自己,无论是阿娘的神珠,还是祖父的琢光,亦或者是他们的阿璀,但我永远只是我自己。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我永远不可能只是谁的谁。阿娘与祖父不会给我束缚,而我也永远不会给他们束缚我的机会。”

关璀好似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一瞬间想明白了所有的辗转犹豫。

若此心持中,不因外物而移转,不乱不困,不畏惧过往与将来,那又何必执念于身在何处?

贺蕤好像那一瞬间突然看到了她眼中的光,已不是初时那样的迷茫不定,这是贺蕤愿意看到的她的模样。

外面贺槐娘突然叩门进来,她立在门口,朝贺蕤和关璀屈了屈膝,然后道:“阿郎那边来人传话,那位客人想再见小娘子一面,阿郎让小娘子去外花园里一见。”

关璀看向贺蕤,见自家阿娘只含笑看着自己,却未曾说话。

她又问槐娘:“祖父也在吗?”

“阿郎不在,会景说阿郎昨夜未得休息,这会儿怕是要小憩。”贺槐娘道,“那位客人好像着急离开,这会儿已经在园子里等着了,娘子若要去见便要快些了;若不想见,我便立刻去回了他。”

“那便去见见吧。”关璀起身穿了外衣,走前又来抱了抱自家阿娘的胳膊,“祖父这会儿在休息,阿娘晚点再去拜见也罢。阿娘且换洗了衣裳,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再跟阿娘说话。”

“好。”贺蕤笑应了,看着她离开后,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散去了。

——————

外院的花园子不大,里头只有一处亭子和一个小阁,关璀到那边的时候,并未瞧见亭子里有人,便往小阁里去。

果然至门口时,透过窗户瞧见里面对炉而坐的崔寄。他一手拢着袖子,另一手却在慢慢按压着膝盖的位置。

关璀在门前踟蹰片刻,最后还是举步而入。

看到关璀进来的崔寄,面上露出一丝欢喜,他起身做出相迎的姿态,却显然比昨日更加克制,这是让人觉得亲近而尊重的距离。

关璀往前走了两步,停住,朝崔寄微微见了一礼:“崔先生。”

崔寄还礼,他看着关璀,笑道:“我立刻便要赶回永州,走前还是想再见你一见。”

关璀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好久才说出一句:“道州危急,永州也不遑多让,这时候你其实不该来阆中的。”

“我知道,但国事重要,你也同样重要。”崔寄倒是没想到她第一句话说的是这个,“只是这样的话由你说出来,反让我愧疚更深,阿璀,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出现得不是时候。如你阿兄曾经所说,他若寻着你,他愿意给你他的一切。但是真的到了这样的时候,仿佛这句话也只是个空话了。”

“阿璀,我很抱歉,我虽迫切地想要带你回京,想将所有的事情一一告诉你,你在我们心中比比你自已想象的要重要得多,但是我到底没办法放下所有的事情,我必须回永州去。正如你阿兄那样看重你,他这些年找你找得几乎疯魔,但如今的他也无法放下一切立刻来到你身边。”

崔寄的话一字一句十分平和,但却又于其中透出未曾掩饰的内疚不安,明明是他们如此热切期盼,但却连将期盼之情热切地展示给阿璀都做不到,这样的无可奈何啊。

“崔先生不必与我说这些,你们自然有你们该做的事情,若当真因旁事而置百姓于不顾,那你们与前元乱世的掌权者又有什么区别呢?”每个人各自身在其位,自然有在其位理所当然应该去做的事情,关璀并不觉得因着这一层身份,他们就该抛下一切围着自己转。

崔寄感叹于她这样豁达的性子,却又无奈她站在那样的高度来看这件事:“你愿意去金陵吗?去见一见你阿兄,无论你最后愿不愿意留在金陵,总归还是要见一面的吧……”

关璀未曾说话,见一面也是应该的。只是她潜意识里似乎抗拒金陵那个地方,在她脑中的一些关于金陵的零星片段,好像那里是座火光冲天的人间炼狱。

关璀摇摇头:“等你解决了道州的事情再说吧。祖父也将去金陵,将来我也总会去的。金陵于如今的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故土。”

未等崔寄继续说什么,关璀却已经又道:“您走之前我也想问您一件事情。”

崔寄示意她但说无妨。

关璀便道:“你先前之言,晏璀的失踪是因为你们的缘故,也曾说过晏璀是被宋毅安掳走的,这其中有何因果联系?”

崔寄听她此问,虽无意隐瞒却也难免有些踟蹰。他害怕阿璀若知道了他们当年的选择,知道他们选择了局势而放弃了她,该是何等抗拒?

关璀见他神色微带犹豫,却反而一笑:“若崔先生觉得此事说来话长,那便以后再说也好。”

她如此看似善解人意的话里,却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

她又笑道:“这会儿也不早了,您还要赶路,我送您出去吧。”

“好。”崔寄当真便未曾说下去,给阿璀的有些解释,或许还得她的亲兄当面才算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