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让墨阳去跑这一趟怎么样呢?”黄副局长缓缓地放下手中精致的茶杯,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王树茂,轻声开口问道。
实际上,在内心深处,黄副局长对这件事情毫无兴趣,根本不愿意掺和进来。然而,毛人凤特意把他叫来这里,其意图早已不言而喻。显然,这个充当恶人的角色注定要落在他的头上。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如果这番话是从毛人凤自己口中说出,一旦遭到对方的拒绝,那么事情将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僵局。可是现在,由他先提出来,即便最终同样遭遇拒绝,至少在后续周旋和协调方面,还存在着一定的弹性空间。
果不其然,正如毛、黄二人所预料的那样,当他们把那番话说出口时,王树茂起初确实愣了一下。然而,仅仅片刻之后,他的嘴角便微微上扬,扯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来。紧接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开始在毛、黄二人的面庞上来回扫视,仿佛要透过他们的表情看穿背后隐藏着的真实意图。
经过一番仔细地打量后,王树茂终于缓缓地张开嘴巴说道:“承蒙二位局长如此看重犬子,身为党国的一份子,于情于理,我都应当替他应承下来这份差事。”说到这里,王树茂突然停顿住了话语,只见他动作娴熟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两根分别递给了面前的两位局长。随后,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他轻轻按下手中的打火机,蓝色的火苗瞬间升腾而起,照亮了他那张被烟雾缭绕着的脸庞。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之后,王树茂继续说道:“不过嘛……不过我想请教一下二位,难道整个东北地区,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当真就只有我的儿子不成?依我看呐,以他如今这般年轻的岁数以及尚显浅薄的阅历而言,恐怕实在难以担当得起如此重要且艰巨的任务啊!”话音刚落,王树茂便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毛人凤和黄副局长,似乎在等待着他们给出回应。
此时,毛人凤与黄副局长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之间心领神会,那种默契简直不言而喻——显然,对于王树茂可能提出的质疑乃至推脱之辞,他们早有心理准备。
王树茂仿若未闻一般,压根儿就没再多瞧那两位局长哪怕一眼。只见他微微眯起双眼,悠然自得地“吧嗒,吧嗒”猛吸了两口烟,烟雾缭绕之中,他那略显沧桑却又坚毅无比的面庞若隐若现。紧接着,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哼!我们父子二人向来独善其身,从未涉足过任何所谓的派系之争。对于你们这些派系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勾当更是嗤之以鼻。然而,切莫以为如此我们便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听到这话,一旁的毛人凤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赶忙陪着笑脸开口打起圆场来:“哎呀呀,王兄啊,您这可真是误会啦!咱们今天聚在这里,可不正是想要听听您的高见嘛。我们之所以提及此事,无非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认为令公子墨阳不仅有着敌后工作的宝贵经验,其对党国的忠诚度更是毋庸置疑。正因如此,才想着与你商量商量……”
王树茂猛地伸出右手,手掌向前一推,示意毛人凤暂且打住话头,不要继续讲下去。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凝重之色,缓缓开口道:“我王树茂啊,如今已然年逾半百,人生已走过五十多个春秋。遥想当年,复兴社初立之时,那可真是举步维艰呐!各方势力对我们百般刁难、排挤打压,而我却毅然决然地追随戴老板投身其中。难道仅仅是为了今日之地位吗?亦或是贪图那些身外之物——钱财吗?”说到此处,王树茂微微摇了摇头,紧接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再次看向毛人凤,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继续言道:“绝非如此!彼时的我,心中所想唯有这个国家,这个历经磨难的民族!多少次生死关头,枪林弹雨之中,我都是舍生忘死地拼杀过来。然而,这般九死一生过后,我究竟得到了些什么呢?”
王树茂稍稍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后接着说道:“为了完成组织赋予的使命和任务,我甚至忍痛做出决定,亲自安排我那独生爱子加入军统。这一切究竟是为何?还不就是因为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担当!后来,形势愈发严峻复杂,为了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我更是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精心策划一场诈死之计,成功摆脱敌人的追踪监视,却将我那唯一的儿子孤零零地留在了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再到去年,当国军挥师挺进东北之际,我依旧毫不犹豫地奔赴这片土地,全力以赴抓捕红党分子。这一次,又是所为何来呢?”
“局座啊!您好好想想,咱们王家父子俩对这个国家、对咱保密局那可是忠心耿耿啊!我跟墨阳遭到红党的刺杀,身负重伤呐!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回到南京,这才过了没几天安生日子呢,您居然又打算把我的宝贝儿子给派到东北去接着为您们拼命!这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吧?难道您非要逼得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搞得我家断子绝孙不成?”王老爷子满脸悲愤地说道。
他顿了顿,接着道:“再说说这东北如今的局势,您和在座的各位心里应该都跟明镜儿似的。红党几乎已经占据了整个东北地区,咱们国军也就只能龟缩在那么几个为数不多的城市里苦苦坚守着。这东北的败局早就定下来啦!可就在这种时候,您还要让墨阳去东北,您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呐?”说到最后,王老爷子的声音不禁提高了八度,情绪也越发激动起来。
“这些话,我不仅敢当着你们两位局长说,就是到了委座面前我一样敢说,我王树茂这一辈子为了党国,为了委座已经放弃了太多了,现在就这么一个要求,我想到我闭眼那天,能有人为我披麻戴孝,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王树茂的一连串责问,让毛人凤无言以对,满面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