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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云,怎么站这里了?”一个身影出现在男子身后拍了他一下。

“啊,没什么,你怎么出来了?”闻书云回过神来,看着好友面上满是疑惑。

“这不问你,你说出来醒醒酒,我等在里面等了许久皆不见你,他们只得让我出来寻你。”闻书云好友说道。

“我刚在此听到一段颇有趣的谈话,声音主人年纪不大可看事情却很是通透,倒是想让人神交一番,我正想着要不要去问问老鸨,看看说话的是哪位。”闻书云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要和好友分享着自己的喜悦。

“再有趣也不行,你怎得和你兄长一般,到哪里都是这般求才若渴的模样,你兄长也就罢了,到底找的也是文人名士,你倒好还求到一个倌人身上了,她们不过是些花娘,平日里略捧一捧也就算了,你可不能真把她们捧起来,到底是下九流的玩意儿……”对方吓了一跳,连连开口劝住对方异想天开的想法,可不能让对方在这里做出这种事情,辱了闻家门风,闻家爷俩必会认为是自己带坏的,倒时自己可就麻烦了。

“她并非此处倌人……”闻书云听后轻叹口气就要帮柳姻辩解。

“不管是不是,出现在这里的又哪里是什么良家女子。”对方抬手打断了闻书云继续辩解的话,“好了好了,今日来的可是秦淮两府最有名的少年天才刘子恒,你不是期待许久了,怎能让对方久等,岂不是失礼,快速速随我过去吧……”

听到好友这般说,闻书云只得叹了口气暂且按下心中的跃跃欲试,随着对方的力道被拉走,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了眼那黑漆漆的小黑门,眉眼低垂不知想些什么。

暮色眠眠,屋舍影立,星点耀华,本该店家早归还,灯灭人眠时分,可坐落在秦淮两岸的花柳巷充满了莺歌燕语,衣衫裸露的花娘或是倚栏凭窗或是路边拂手,行动间香气盈盈,手帕飘然。

柳姻看着外面的各色人物,犹如再看一番人世间的百态缩影,行来的马车匆匆,有在那一等院门口偷偷招呼大茶壶往后门隐秘处去的,有大咧咧呼朋唤友进那二三等院的,有面带羞窘的学子欲拒还迎被挚友拖进去的,有身无分文被打手们扔出来的,再往偏角处看去,偷跑的妓女被抓回去的,落单的妓女被折磨的,穷苦的往那便宜私娼去的,富豪被偷偷打劫的。

阴暗角落里处处可见一两个身着简陋,面部憔悴的私娼偷偷揽客,不时有些身穿富贵锦衣夜行之人随着进去体验人生。

柳姻看着这一切心中起了无限的波澜,如今面前上演的这一出出人间悲喜剧,提醒着她如今已不是前世那法治安宁的社会,而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而她正身处这个社会最底层。

因为清音堂后面那条巷子,夜里总是格外热闹,徐妈妈安排的马车只能从大路拐到另一个稍显安静些的小巷,马车哒哒哒的一路响着,灯火阑珊从她眼前消失,连同离开的还有那一声声纸醉金迷的景象,这条巷子因位置偏僻了些,到显出了这里和外界截然不同,就像将安静还给本该如此的夜晚。

“姑娘……贵府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外边的马夫小声地在外边提醒了一句。

柳姻随着兰燕的一起下了马车,已经清洗一新的柳宅大门映入眼前,让她心中不由产生一种回家的安心感。

刚进院子就听一段熟悉的乐曲声响起,仔细听来竟是早上她弹过的曲子,只是比起她早上弹的,此时的乐曲后面断断续续加了一些新的节奏。

仔细听来,画面感油生,正直欢喜极致的乐曲,随之急转而下,急促的节奏带着悲凉的乐章奏起,新婚次日男子被抓去服兵役,之后急促的节拍伴着有些哀怨凄凉的颤音响起,就像在诉说男子战场的奋勇杀敌和女孩儿在家中的日日等待。

之后音乐越发清淡,缓慢,从哀怨最终到了释然,如同女孩儿等了一辈子终于在死前等到了一样白发苍苍的丈夫,终于放下了一切……

“娘亲这个后续加的好!”柳姻进门便见柳夫人抱着琵琶正在廊下弹着,曲声渐消,让她忍不住鼓掌夸赞。

“回来了。”柳夫人听到声音,将琵琶递给钱姨,笑着迎了上来。

“嗯,娘亲这个后续做的真好,比我的强多了。”柳姻按捺下心中想要给柳夫人聊起鸾琴的想法,拉着柳夫人就说起刚刚听到的曲章。

“我总觉得你早上弹完后太喜了,后面若不悲总觉得会一口气上不来似的,反正下午也闲着就谈谈看看。”柳夫人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为她更添上一份风采,让柳姻不由有些看呆了。

“娘亲笑起来真好看,还是要多笑笑才好的。”柳姻不由脱口而出。

“胡闹,竟敢消遣起我来了?”柳夫人难掩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恼,伸手点了点柳姻的额头才说道,“我觉得用夫妇新婚分离的意境更好些,你且觉得如何?”

“自然是好的,女儿本就没想好,如今得了个现成的还这般好,哪里有的挑?”柳姻笑着扶着柳夫人往餐厅而去,边走边笑着说道。

“那就好,你喜欢就好,我昨日见你眉头不喜,可有什么烦心事儿?”柳夫人看着柳姻,只觉得心中各种满意,语气也越发温柔。

“是有这么一桩事儿……”柳姻就将崔世子的事情和今日徐妈妈说的事情说了一遍,顺便提了一嘴鸾琴的事儿。

“徐艳艳糊涂,这等趋炎附势之举竟也做得?若是照她如此行事,日后定然会有人揣测,一等倌人是否背后也如二三等倌人一般肆意接客,要知道如今一等倌人身价如此之高,就是因为大多一生只做一二个客人,被她这一番折腾,到时候一等倌人地位必定动摇,其他几个一等院绝不会饶了她……”柳夫人气愤地念叨一通,又给柳姻分析了事情其中利害,才转口说道,“看徐艳艳形式越发不如过去,我看那鸾琴你只稍作提醒便是,曲子让她们熟悉后,日后你只在家里写词,离清音堂远着点。”

“女儿倒是想,只卖身契到底还在徐妈妈手里窝着,明日我和她商议一番,改了过去的频次罢了,反正曲子这种东西也不需要我日日提供,等倌人们习惯了日后我再如此商谈好了。”柳姻听后连连点头,她早就想离开清音堂,只是如今压着卖身契,若是能够让这个新娘看在自己的份儿上给自己说说情,或许可以时间再改改。

母女二人吃罢了饭,又简单聊了聊后才各回房间,柳姻一时睡不着,坐在桌子前提笔写下三个字《糖果子》,这一写就写到三更左右。

守夜的兰燕睡醒一觉后,发现柳姻竟然还没熄灭蜡烛:“姑娘,夜已深了,早些歇下吧。”

“三更了啊……”柳姻听到动静打了个哈欠,正巧外面传来打更声,她才觉得是有点困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说罢,柳姻便站起身来,将写好的稿子放好后,这边兰燕见柳姻起身便迎了上去帮忙收拾了书桌,这时她才发现,旁边废纸篓里废纸团已经堆满,散的地面上也是。

不等她多想就见柳姻正在解头发,忙又凑过来帮忙,又帮柳姻换了睡衣,才告退回到小榻上休息。

早上吃罢饭和柳夫人说过后,柳姻照旧去往清音堂授课,刚结束上午的课程,就听嘤嘤呜呜的哭声在后院响起,柳姻有些好奇便从游廊走过去看。

只见一个身穿草色葛布的女子,正拿着手绢捂着脸哭得可怜,旁边一个看似英俊的男子正趴在桌子上满脸贪婪地数着一张张银票,满脸的贪欲毁掉了那张还算清隽的脸,让人一见就心生厌恶。

正巧徐妈妈抬头见到了柳姻,便笑着招手让她过去,柳姻虽有些迟疑,但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凑了上去。

凑近一看才发现那低头哭泣的女子,衣衫虽布料简单粗糙可洗的极为整洁干净,头发梳的整齐,用一个篦子紧紧扣着,再看双手布满皲裂老茧,脖子却隐约可见皮肤的白皙,想来应该出身富贵人家才是,也不知因何落得这般下场。

正想着那边男子就张口了:“就这些?妈妈不如给我再加点儿?原本她也是出身富贵,又被养尊处优二十载,如今她不过跟我一年半载,有些操劳皮肤粗糙而已,她跟了您,堂子里养一养必然会又恢复如初,您看看……”

“行了,刘郎君,差不多了,到底也不是处子之身,年纪也大了,也就多亏她出身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然我清音堂可不会收,到时候你自送去二三等堂子去试试。”徐妈妈瞥了眼谄媚的男子,满眼都是不屑。

“别了,别了,谢谢徐妈妈,谢谢徐妈妈,我这就走,这就走……”听到徐妈妈有反悔之意,男子脸色一变,越发谄媚的看着徐妈妈,手忙脚乱的将银票塞到怀里,把女子一推就走了。

看女子一脸绝望的看着男子,再想到刚刚男子的话,柳姻哪里没想明白,这分明是勾搭了不知道哪家哪户的小姐,然后反悔将人卖了,她看了眼徐妈妈,对方给她摇了摇头,又看着女子说道:“行了,你也别哭了,进了我清音堂也算是你的福气,学得好了也不必受那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罪孽,这是我们清音堂的教司,你日后跟着她好好学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等徐妈妈一脸被哭烦的模样将人交给柳姻离开后,柳姻才对女子问道。

“奴家本姓张,娘家名张月娘,今年二十有一……”张月娘呜呜咽咽的好半天才将一句话说完。

柳姻听后点了点头,又和女子聊了聊,果真如她猜测,女子出身富商人家,上山礼佛时遇到借住寺庙的书生,几番交谈后竟然就私定终身,学着看的话本里那般跟人私奔,结果不过短短一年受尽磋磨不说,还被卖入青楼。

“你……”柳姻皱着眉头满心不解,“你也是大家小姐,理应一脚出八脚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就遇到了个书生,还能私定终身的……?”

“奴家……奴家不知……”女子一脸茫然的将脸从手绢中抬起来看着柳姻。

柳姻被看得也无奈了,她想了想就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父母早殇?无人教养?”

“奴家……”女子愣了下又开始捧着手帕呜呜咽咽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