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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易在城里就和部下约好,不管战果如何,天亮之后所有人都必须撤回城里。

但天亮之后,却没有人遵守他的命令。

他也没去管,因为实在没必要。

三万北梁大军已不复存在。

当晨曦微露的时候,北梁大营里到处都是硝烟,随地可见北梁士兵的尸体。

直到再也找不到成建制的北梁军队,他才从容收拢部下,列队而回。

连成片蹲在地上的俘虏都没带。

城里已经关了九百突竭斯俘虏,没法再关更多人了。

他们进城的时候,正好迎着东升的旭日。

阳光照耀在士兵们的脸上。

尽管许多人都被烟熏得乌漆嘛黑,但每个人都神采飞扬。

“北梁狗也太不经打了,这三万人根本不够杀啊!”

“是啊,昨晚我的刀都砍卷了,可惜总管不让带人头,没法算军功。”

“没事,总管说了,这次算集体功,每个人都有。”

凯旋的队伍受到了全城军民的热烈欢迎。

窦怀仁心有余悸地问宁易:“昨晚怎么回事?是燕山大军来了吗?”

昨晚北梁大营里的动静太吓人了,把全城人都吵醒了。

还有那大火烧得,像是每一座营帐都被点燃了。

“没有啊!就我们这一千人。”宁易回答。

昨晚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模拟。

他承认,敌人的粮仓确实是他点的。

后来杀向中军帐的时候,他的部下也确实点燃了一些帐篷。

但后面就和他没关系了。

主要是后半夜刮起了大风。

北梁人又因为畏惧他,将营盘修得特别紧密,营帐一座挨着一座。

结果火借风势,最后就成了火烧连营。

一开始,北梁人还自发地尝试救火和抵抗,但随着主将刘天德弃营逃跑的消息传开,北梁大军就彻底崩了。

再之后的事情就更魔幻了。

一些北梁溃军开始嚷嚷,说宁魔头带着吸血大军来了,要吸干每个北梁士兵的血。

听到这个谣言,一部分士兵吓得跑开了。

另一部分没跑的士兵则变得疑神疑鬼,觉得火光中的每个人都像是吸血鬼。

于是,北梁士兵开始互相攻击,最后酿成全军混战。

大部分北梁士兵,都是被自己人杀死,或者被火烧死的。

真正死于宁易等人手里的,其实很少。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

宁易在端州军民心中的威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现在的忠诚值已经接近七千。

这意味着,不仅那三千战兵和两千辅兵,就连后来从世家豪门手里骗来的那些人,也基本都对他忠心耿耿了。

这就让他头疼了。

那五千多战兵和辅兵,战后他还可以和陆洽扯皮。

可这两千“闲杂人等”,事先就跟人家说好是借的。

守城结束,是要还给各大家族的。

这可如何是好?

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此外,还有一些不好的声音。

端州城里开始出现一股谣言,说他吸食人血,所以才力大无穷。

这股谣言越传越盛,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他派人去查,发现谣言的源头,竟然是和他一起去烧粮草的那个伙。

然后他就不准继续查下去了。

别人造他的谣,他不能忍。

但要是自己的部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还是那句话,被自己忠诚的部下造点谣,那不叫事!

咱就是这么宠自己人!

这次大胜也让陆洽欣喜若狂。

从当天开始,突竭斯人就不再进攻了。

燕山大军面临的压力骤降。

陆洽一开始还很纳闷。

直到宁易派来快马,告知北梁军队溃散,突竭斯人粮草被烧的消息后,陆洽才大喜过望。

他写信将宁易狠狠夸了一通,称他是燕山的“福将”。

宁易看了这封信后,撇了撇嘴。

只是“福将”么?

看来,陆大提督对自己的实力,还是不够了解啊!

他还是觉得自己只是运气好而已。

陆洽在信中还透露了另外一个消息。

突竭斯人提出停战,双方正在谈判。

突竭斯人应该很快就会撤回草原。

宁易的几名哨长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炸了。

郭铁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在宁易的言传身教下,他的部下们现在都很喜欢拍桌子。

搞得他还专门换了张结实的松木桌。

“不打啦?”

郭铁柱额上青筋暴起:“鞑子跑到我们燕山来,杀了多少人?说不打就不打啦?”

褚景崇也道:“鞑子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只要我军再坚持几日,他们必败!”

窦怀仁则对着宁易身边,首次参加这种会议的张越景冷笑。

“大将私下同敌国媾和,这可是大忌啊!”

张越景面色窘迫。

宁易只得又拍桌子。

“你说话就说话,冲张大人冷笑干什么?还有你,郭铁柱,给我坐下。”

这帮人都被他惯坏了!

想他宁易,在北梁人心中,可是魔神一样的存在,只要提到他的名字就吓得发抖。

可手下这帮货一点都不怕他。

个个都敢在他面前拍桌子打板凳。

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哨长,就敢对从四品上的提督府长史不敬。

还暗戳戳地影射大提督。

谁给他的胆子?

还不是找宁易借的胆子!

这就叫狗仗人势!

不过,陆洽这事做得,确实很不地道。

这些曾浴血奋战的战士心中愤懑,也是正常。

就连他,心中也满是不甘。

因此,他训斥了手下几句后,也没话说了。

张越景倒没有计较窦怀仁的无礼。

他叹了口气:

“大提督有大提督的难处。”

“鞑子犯边快一个月了,燕西早已糜烂。”

“鞑子要再不走,百姓的农时就彻底误了。”

“要是这十几万人全年颗粒无收,谁救得了?”

“你们只管打仗杀敌,可大提督还得为民生操心。”

“还有粮草,你们是烧了鞑子的,鞑子确实是强弩之末,可我军同样难以为继!”

郭铁柱插嘴道:“我军不缺粮草啊!端州城里就有不少。”

“可鞑子横在端州城和大军之间,你运得过去吗?”张越景反问。

郭铁柱不说话了。

张越景又说:“这一个月下来,燕山卫过去三年积攒下来的粮食,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以后的日子就别过了。”

其实还有个理由他没说。

鞑子看似落尽下风,但实力摆在那里。

就怕他们困兽犹斗。

要是不小心被他们反咬一口,燕山大军要再遭遇一场野马滩之败,那陆洽唯有主动请辞以谢天下了。

还不如趁着眼下占尽优势,又有宁易击溃北梁军的大捷,及时将鞑子“请”走,里子面子都有,朝廷也应该不会说什么。

“张大人说得很有道理!”

宁易做最后总结:“大提督站的层面更高,看问题的角度和我们肯定不一样。”

他手下几个人像霜打了一样。

他们敢明着给张越景脸色,敢背地里讥讽大提督。

可对于宁易,他们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都不敢不敬。

但宁易随即话风一转:“可我宁易刚入军伍,是个愣头青,没有领会大提督的苦心,要是犯了什么错误,大提督也应该不会怪我吧!”

大家都愣住了。

窦怀仁问:“总管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个恶棍,跑到你家里,把你的家砸了,还把你家里的人打了,最后看你回来了,觉得占不了便宜,便说到此为止,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