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到这个时候,提罗摩总会情不自禁,想起周浩的模样。
当初,提罗摩对于周浩痴迷于种菜种地的行为,多少感到有些奇怪。更是无法理解,周浩为了能让农作物生长得更好,竟然甘愿忍受恶臭,每日与排泄物打交道,折腾那所谓的“农家肥”的行为。
毕竟,对于物种丰富的雨林来说,哪怕没有专人耕耘,雨林里出产的各类果实、蘑菇,打猎获取的各种肉类,足以满足须弥人的食物需求。
甚至再极端一点,选择彻底躺平,每天只吃甜甜花度日,也是绝对饿不着的。
因而对于住在须弥雨林,这座天然大粮仓里的人来说,获取食物的难度如此之低,自然也就没有耕耘种地,努力提高食物产量的必要。
可如今,在这凄苦之地过得久了,提罗摩这才渐渐意识到了,平日里看似随手可得,吃不完就随手扔弃的食物,究竟有多么珍贵。
而周浩……
或许正是因为祖祖辈辈,经历过饿肚子的苦楚,并将这份经历,深深烙印在了世代相传的血脉中。才会让他这个初到须弥时,仍是个大胖子模样,一看就不愁吃喝的家伙,依旧如此执着于种菜种地吧……
“……呵,你倒是死得潇洒,留下哥们我在这替你受苦受累……说好的喝喜酒,现在阿雅挺着个大肚子,都快生了,也没见你过来送个礼,也太不够意思了。”
想到这里,提罗摩下意识回过头,望向身边高耸入云的神树。
呢喃自语间,哪怕在这些年尝试过无数次,知道这不过是无用功。
提罗摩还是忍不住将手伸出,覆盖在凹凸不平的树皮上。试图透过厚实的神树外壳,感知自家好兄弟的存在痕迹。
“要是你还在这就好了,至少在种地这方面,你确实比我强多了。”
“那必须的!不是我跟你吹,就种地这方面,全提瓦特大陆,没人比我更懂种地!”
正在提罗摩感慨万千时,耳边传来的久违又熟悉的声音,让提罗摩猛然转过身,呆呆望向那不知何时起,带着格外欠揍的嘚瑟嘴脸,蹲在田地旁,开始指手画脚的周浩。
“啧啧啧,你这地种的,跟狗啃的一样,乱七八糟,这能高产就有鬼了!我跟你说啊,这种地是一门学问,你不仅要会施肥浇水,除草松土,你还得注意……”
在察觉到提罗摩投射过来的目光后,周浩嘴角上扬的幅度,立刻变得比AK还难压。
但手头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眉飞色舞间,便故意操持着一副师长嘴脸,头头是道地给提罗摩讲解起种地的小知识。
“……呵,说得倒是轻巧,有本事你自己试试看啊?”
与此同时,提罗摩在沉默了半晌后,反应却是比哈拉瓦要平淡许多。
不仅没有冲上去拥抱周浩,反倒双手抱臂站在原地,没好气地向周浩吐槽道。
“你要是能让这片田地增产,不说一倍,哪怕只提升一半,我都能喊你一声义父!”
倒不是说,提罗摩不想念周浩……
恰恰相反,作为与周浩相处时间最长,且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好兄弟,提罗摩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周浩活过来。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更是隔三差五,要么梦见在须弥雨林,和周浩互相斗嘴的日常。亦或是与深渊魔物战斗时,因深渊侵蚀影响,意识恍惚间,将深渊魔物错看成周浩的模样。
也正因如此,在经过这几年时间的洗礼之后,即便提罗摩仍旧时不时怀念自家好兄弟,但在一次次的失望打击下,内心也渐渐变得麻木。为了更好应对深渊魔物的侵扰,更是不得不一次次反复强调着,强迫自己接受周浩已经死了的事实。
以至于如今瞧见周浩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处理幻象的这件事上,都快成半个专家了的提罗摩,便顺理成章将眼前的周浩,当成了劳累过度,身心俱疲下,再度出现的虚假幻影,自然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
“呐!呐呐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后悔,也不许耍赖嗷!”
当然,面对提罗摩如此平淡的反应,让原本还想用“死而复生”装个逼,给自家好兄弟一个惊喜的周浩,情绪瞬间变得有些不连贯起来。
但很快,在听到提罗摩亲口抛出的赌注后,因考题正中自己目前掌握的专业领域,解决难度可谓小菜一碟,周浩顿时乐得合不拢嘴。抬手指着提罗摩,便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咳咳,当然,义父不义父的,都无所谓,主要在我们璃月那,信奉一句话,叫做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嚯,反应速度比之前快不少嘛,看来随着侵蚀症状的加重,幻象也越来越逼真了……呵,看来真是累了,居然又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无缝衔接的对话,让提罗摩眉头微挑。暗自在心中吐槽之余,心底沉寂已久的某个念想,也悄然变得活跃了起来。
但很快,知道期待越高,幻象消散的那一刻,便会失望越厉害的缘故,让提罗摩还是微微摇头,强行按捺住了走上前去,亲手验证眼前的周浩,究竟是否真实存在的冲动。生怕自己一旦这么做了,眼前的周浩就会凭空消散,让自己连借着幻象,怀念好兄弟的机会都没有。
进而仗着眼前的周浩,只是自己脑补出来的“幻象”,肯定什么也做不了,明摆着优势在我,让提罗摩索性耸耸肩,再次加大了赌注。
“行,只要你真能让这片田地的作物增产,别说义父了,叫你一声亲爹又如何?”
“哈哈哈,很好!契约已定!你可看好了!”
提罗摩话音刚落,万万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的周浩,因生怕提罗摩反应过来不对劲,后知后觉想要改口,赶忙出声答应了下来。
只见周浩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自信而又略带戏谑的笑容后,便当着提罗摩的面,缓缓抬起右手。
修长的手指轻轻弯曲,互相搭在一起,然后猛地一打,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响指声。
刹那间,奇迹发生了!
这声响指,仿佛是一道神秘的指令,瞬间传遍了整个田地。
以至于原本安静生长着的农作物们,就像突然拥有了自我意识一样,变得异常活跃起来!
一个个兴奋不已,争先恐后地开始疯狂生长。
仅仅只是过了短短几息时间,原本那些在提罗摩悉心照料下,却依然难以抵御沙漠恶劣环境和频繁出现的深渊魔物侵扰的作物们,此刻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惊人变化!
瞧那一排排整齐栽种的玉米,其茎秆如同施了魔法般迅速拔高,转眼间就长到了十来米高,远远望去,宛如一棵棵挺拔而立、充满生机的绿色大树。而每棵玉米树上所结出的玉米穗更是硕大无比,令人瞠目结舌。其中个头最小的那个玉米穗,长度也足足达到了半米之多!
再看那些深埋于地下的土豆和红薯等高产作物,此刻同样不甘示弱。它们鼓足了劲儿拼命生长,块茎不仅长得个大饱满,而且由于产量过高、体型增大不少,彼此之间相互挤压碰撞。终于,这些巨大的块茎纷纷冲破了泥土的掩盖,毫不羞涩地将自己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放眼望去,满地都是圆润肥硕、惹人喜爱的土豆和红薯,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与伟大。
如此一来,别说是解决短期内的温饱问题了……
存储方式得当的话,哪怕矫论团全员敞开了吃,顿顿吃得肚圆肠满走不动道了,也足够他们吃到明年收获的时候,都还有富余存粮了!’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以至于前脚还在为怎么让自己的同伴吃饱,倍感头疼的提罗摩,如今亲眼目睹周浩制造的神迹时,整个人便如遭雷劈般,彻底僵硬在了原地。
“哼哼哼,搞定!好大儿,这下子,你该履行承诺,乖乖地……哎?”
“啪——!”
“啪啪啪——!”
直到双手叉腰的周浩,得意洋洋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能等来预想中,提罗摩亲口喊出的那声爹,还以为提罗摩要耍赖反悔,正想开口催促一下时。
这才瞧见不远处的提罗摩,竟是抬起一只手,结结实实给了他自己一个耳光!
甚至不等周浩反应过来,提罗摩这是闹得哪一出。
提罗摩还嫌不够似的,抡圆了双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顿输出!光听那清脆的响声,便可知道提罗摩下手,是一点不带收力的!
“嘶……不是,哥们,不就是赌输了之后,就管我叫一声爹吗?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至于吗……”
“……还没清醒过来吗,侵蚀反应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啊……”
“啪!啪!啪——!”
“嘶……嘶——!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了,别打了,快停下,我不要你喊了还不行吗?”
这让眼瞅着提罗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变肿起来的周浩,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嘴角阵阵抽搐之余,忍不住寻思……
这几年时间没见,提罗摩是不是被肩膀上担负的压力逼疯了,整个人都变得魔怔了?
哈拉瓦也没跟我说过,提罗摩变成这样了啊?不是说除了物资短缺以外,一切安好,没什么变化吗?
明明以前在须弥雨林,巡林员营地里相处,互相开玩笑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啊?
但很快,看到提罗摩不仅没有收手的迹象,反倒嘴里念念有词,抬起手就要继续扇巴掌。
哪怕只是看着,都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幻痛的周浩,到底是没忍心自家好兄弟,继续这样自残折腾。
赶忙一边大声呼喊着,主动服了软。一边快步上前,牢牢抓住提罗摩的手腕,阻止巴掌继续扇落下去的同时,顺势调动体内的元素力,为提罗摩的脸部消肿。
然后再继续深入,治愈长年累月的战斗下,体内留下的暗伤。净化那日积月累下,已经在提罗摩身体里,积攒有一定数量的深渊之力。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提罗摩的身体状况上,一心一意忙着让好兄弟重回巅峰的周浩,并未察觉到……
在周浩握住提罗摩手腕的那一刻,瞳孔地震的提罗摩,瞬间便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死死紧盯着身前的周浩。
直到那无法作假的真实触感,以及伤势不断恢复下,身体传来的阵阵暖意,让提罗摩瞬间确定,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的确确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好兄弟!
因为这股,让人莫名充满安全感的能量,和周浩当年变成神树之前,为了最后尽可能帮一把提罗摩等人,向着众人挥洒出来的能量,几乎一模一样!
以至于对周浩的牺牲,时至今日都耿耿于怀的提罗摩,是绝不可能认错的!
这就是自己那位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自己的好大儿,终于回来了!
就在这一念想浮现的瞬间,仿佛时间停止似的,氛围变得无比安静。
此时,瞪大双眼的提罗摩,脑海里一片空白。
显然无法理解,变化成神树之后,连初代水神厄歌莉娅,都没能将周浩和神树重新分离,本该彻底死透了的周浩,为何此刻竟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下一秒,不等提罗摩的大脑,在那飞速运转中,得出一个合理胆结石。
提罗摩的身体,便像是被谁牵绳操控了似的,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像一头在外漂泊流浪许久的小狐狸,终于找到了充满安全感的族群归属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近在咫尺的周浩猛扑过去!
眨眼间,他便紧紧抱住了周浩。
仿佛要将周浩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不断收拢着臂弯。与之前哈拉瓦初见周浩时的表现,简直如出一辙!
可即便如此,提罗摩此时也显然顾不得什么个人颜面。不停地收紧着双臂,把周浩牢牢困在怀中,丝毫不敢松懈半分。
哪怕已经真真切切,抱住了周浩,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一次出现在眼前的,绝非虚假的幻象。提罗摩的心中,仍然有一股恐惧和不安,始终萦绕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提罗摩害怕,自己现在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更是害怕,只要自己稍不留神,周浩就会如同鬼魅般,再次从他的眼前凭空消失。
“……噗,我还以为,哈拉瓦跟你通风报信了,告诉你在巡逻的路上,意外遇见了我的这件事,让你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才会表现得那么淡定……你该不会,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以为我是虚假的幻象吧?”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拥抱,让周浩猝不及防之下,多少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很快,察觉到提罗摩的小动作之后,立刻想明白前因后果的周浩,顿时感到又心疼又好笑。故作正经揶揄间,赶忙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打好兄弟肩膀,示意自己此时此刻,就实实在在站在他面前,不会突然消失。安抚着提罗摩这些年来,一直紧绷着的心。
“哎呀呀,肩膀上怎么有点湿呢……堂堂巡林官大人,该不会哭鼻子了吧?哎呀呀,那可是稀罕事,我可得赶紧出去,告诉阿雅妹子,让她跟我一起笑话你~”
“……啰嗦!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想配合你表演罢了!还有,谁哭鼻子了!我只是……只是眼睛里进沙子了而已!敢在阿雅面前胡说八道,我就跟你没完!”
听到那熟悉的欠揍腔调,提罗摩越发确信,周浩的的确确真实存在之余,也随着理智的回归,多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一边抽了抽鼻子,尽量克制住掉眼泪的冲动,咬牙切齿装腔作势,看似恶狠狠,实则色厉内荏地威胁周浩。
一边也不知是为了防止周浩看到自己掉眼泪的糗态,还是依旧不放心,生怕周浩又突然消失。哪怕周浩尽力安抚,提罗摩也没打算松手放开周浩。
若是寻常时候,周浩多半会调侃提罗摩,声称自古傲娇多败犬,早就已经退环境了。亦或是强调自己是百折不弯的钢铁直男,就算提罗摩表现得再热情,也对提罗摩没有兴趣……等等毫无形象可言的方式,来和提罗摩开玩笑。
但此时此刻,面对本可一走了之,却为了守护自己存在于世的最后痕迹,甘愿忍受风吹日晒,冒着被深渊魔物撕碎的风险,在这坚守了数年之久的好兄弟……
一向能说会道的周浩,如今却感觉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似的,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嗫嚅半晌后,也只是抬手回抱住提罗摩,耸耸鼻尖,眼前视线逐渐变得湿润模糊之余,不服输地回应道。
“……啊,说得也是,这鬼地方,环境确实差……我的眼睛,也好像进沙子了……”
“……噗哈哈,原来成为神明之后,也会有沙子迷了眼的烦恼吗?看来神明和人类之间,也没多大区别嘛~”
片刻的沉默后,在彼此紧拥之下,提罗摩的情绪,得以渐渐平复下来。
噗嗤笑出声,调侃周浩有样学样的借口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松手放开了周浩。
随即抬头几分,与周浩四目相对间,嘴角迅速上扬,毫不避讳地露出一抹灿烂笑容,一字一顿继续说道。
“欢迎回来,兄弟。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言语间,若是换成其他人,可能冷静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追问周浩如何回归。甚至已经暗搓搓开始琢磨,将周浩打晕了绑起来,送上实验台切片研究!
毕竟,只要弄清楚其中的秘密,并验证可否在其他人身上重现,就等于是掌握了让人起死回生的强大能力!
若是在这个基础上,没有任何限制,可以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那更是变相让人达成了“永生”的梦想!
这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无法抗拒的巨大诱惑……
可在提罗摩看来……
“永生”这种看似美好诱人的状态,可能并不是什么奖励,反倒更像是一种惩罚。
别的不说,光是看着心爱之人,一个个变得白发苍苍。最终躺进那沉重而又狭窄的棺材,随着棺盖封闭,与永生者就此永别,独留永生者一人存活于世,便是一种极致的折磨。
更何况,周浩虽然什么都没说,看起来还是那么没心没肺。
但心思聪慧,善于揣测人心的提罗摩,哪里听不出来……
在他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以周浩的性格,默默承受的责任与压力,肯定远在自己之上。
也正因如此,对提罗摩而言,有生之年还能和好兄弟重逢,已是心满意足。
至于周浩“复活”的秘密?
又何必在意呢……
“嚯,你这可是对神明不敬,小心我治你的罪!而且好大儿你好像忘了,刚刚是谁打赌输了,得乖乖叫我什么来着~”
“啊?有吗?谁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哈?还真敢不认账?好好好,你这么玩是吧,你……!”
长时间相处下,多少建立了一定默契的周浩,哪怕不动用读心术的能力,也能大概猜到提罗摩的小心思。
也正因如此,看着提罗摩谈吐间,明显有意回避某个敏感话题的模样。
周浩眉宇间流转的笑意,悄然变得越发旺盛之余,周浩也乐得配合提罗摩,故意装傻充愣,将话题就此转移,继续和提罗摩互相调侃着开玩笑。
至于提罗摩担心的事情么……
说实话,周浩还真没怎么想过。
毕竟,就连知道自己能复活的周浩,也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还能再见到曾经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啊!
在这个前提下,周浩相信,曾经患难与共的好兄弟,是绝对不可能背刺自己的,也就没必要过多防备,坏了这难得的温馨氛围。
更何况,周浩这次重返须弥,纯粹是一个意外。
以至于在弄清楚,自己复活的那片特殊空间,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来精准选择穿越的时间线,以及抵达的地点之前……
能否和故人重逢,都是一个未知数,又何必操这个心,去担心有的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