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饭桌上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很是热闹。
江屿辞拥着醉意朦胧的美人,用膝盖撞了撞随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随时回神,装傻充愣道:“想什么?”
“你跟我上来。”江屿辞瞥了他一眼,径自揽着祁清的腰,迈开长腿往二楼走。
随时挠了挠后颈,有些心虚地跟了上去。
二楼卧室,江屿辞把人轻轻放在床上,温声哄他:“我和随时哥唠会儿嗑,马上回来。”
祁清抬眼和他对视,被酒意浸染的声音带着微微哑意,“五分钟够吗?”
江屿辞俯身在他薄薄的眼皮上落下一吻,简直爱死了他这副迷糊又没有攻击性的样子。
他保证:“不用五分钟,三分钟就好。”
祁清松开他的手腕,眼睫半垂,很轻又很乖地“嗯”了声。
……
关上卧室门,他不那么温柔地扯着随时的胳膊肘,强硬把他带去了小花台。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漂亮妈妈?”
随时背靠着栏杆姿态懒散,脑袋软绵绵地往后垂着,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说话:“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啊?真的吗?”江屿辞无奈叹气,慢吞吞说,“我妈还说你人挺好的。”
随时:“???”
听到这句话后,他头顶蔫趴趴的红毛似乎翘了起来。
他缓缓挺直脊背,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受宠若惊。
“她亲口说的吗?”他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置信道,“她说我人好?”
江屿辞点头,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恨他是块木头,“你也不想想,我漂亮妈妈资助了这么多人,怎么偏偏让你留在我家。”
随时垂下眼,认真思索后,一脸的理所当然,“当然是因为我牛逼啊,我办事效率高。”
他之前就说过,他是楠姐的小跟班。
江屿辞:“……”
朽木不可雕也!
“玩泥巴去吧死直男。”他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折回自己的房间,临走前丢下一句,“活该单身。”
随时瞪大双眼:“???”
他妈的?
搞人身攻击!
夜色笼罩,气温骤降,他靠在栏杆上吹了一个小时的冷风,还是没有勇气表白。
没表白还能当姐弟处,表白被拒绝那就永远不可能留在她身边了。
都说人擅长试探,但不擅长勇敢。
他却连试探都不敢。
记忆也许会模糊,但他永远记得……
在他最狼狈无助的时候,集万千宠爱的公主愿意纡尊降贵做他的心理老师。
“死亡不是终点,只要你一直记得奶奶,她就永远不会消失。”
“抬头看,你第一眼见到的那颗星星,就是奶奶。”
他当时脑抽,像课堂上拆老师台的坏学生,“我一眼望去,能看见很多颗星星。”
沈楠轻笑了一声,耐心解释:“那说明奶奶怕你看不见她,化成了很多颗星星。”
他若有所思,收起悲伤情绪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沈楠温声回应:“我妈妈告诉我的。”
过了很久他才知道这句话的隐藏含义。
……
“随时?”
轻柔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蓦地抬头,和那双藏匿着星星的眼睛对上。
他强装镇定问:“姐,你怎么上来了?”
“小辞和我说你找我。”沈楠给他递了一杯蜂蜜柚子茶,眼眸中映着细碎的光影,“怎么了?”
随时吓得差点咬到舌头,他错开目光,猛吸了一口柚子茶,插科打诨道:“我、我喝多了。”
“有话你就说呗。”沈楠拢了拢大衣外套,就着秋千椅坐了下来,安静地盯着他看。
“我、我没话说。”
随时别过头,静静地看着院里的许愿池,脸上看似平静,颤抖的玻璃杯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哦。”沈楠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随口问,“后天你要不要回江渝市看奶奶?”
随时紧握玻璃杯,点头道:“要的,我明晚出发。”
沈楠收回视线,试探着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随时一时怔住,懵逼地把解酒茶喝了个干净,却莫名觉得脑子越来越迷糊。
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
“不用。”他摇头,噘嘴吹了下额前的碎发,似乎想避免一些东西掉下来,“我自己去就好。”
沈楠垂下眼睫,平淡地应声:“好,路上注意安全。”
在她不在的这二十多年里,小哭包早就长大了。
很欣慰。
“那我先下去了。”她起身,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别着凉。”
在她转身的瞬间,随时顺势拉住她的手腕,在她转身后又立马放开。
他低垂着眼眸,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需要,需要你陪我回去。”
余光掠过地面上晕开的湿润,沈楠眉色微顿,似乎怔了下。
“怎么哭了?”她缓慢眨了眨眼,微微侧低脑袋去看他。
随时快速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努力想要压抑失控的情绪,奈何徒劳无功,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
他知道,有一些离别没有预告。
但——
他没想到离别后再重逢是一种奢望。
他所珍视的东西一直在破碎,所以他闭口不谈那些年咽下的委屈。
“风大,眼睛进了沙子。”
张口就来的谎话,落在沈楠眼里十分违心。
“你……”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随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语速飞快,“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不会讨厌我?”
默了两秒,他着急补充,给自己留了大概率会崩坏的退路:“我是说如果!”
等待答案的时间里,他一直屏息凝神,生怕自己会暴露。
过了很久很久,在他以为面前之人不会回应的时候,他吐了一口气,“我开玩——”
沈楠轻轻抿唇,“不会,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
随时吞咽了两下口水,又一次试探:“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绚烂的烟花在视线所及之处炸开,震耳欲聋。
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沈楠仰头望向夜空,眸光清浅无波,“你分不清玫瑰和月季。”
随时愣住,心脏莫名传来闷闷的钝痛。
“或许你对我是弟弟对姐姐的依赖。”
直到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随时才慢慢回神。
他蹲下身,喃喃自语:“可是你从来没有让我依赖上你。”
二十二年,他去了里昂八十八次。
都说世界很大,见面需要运气。
满地月光只有一个月亮,他运气不好,和自己的月亮一次面都见不上。
“她不想见你”这句话永远刻在了他的心里。
……
回到一楼,沈楠敛下思绪,帮着陈姨一起做饭后甜点。
陈姨探头往楼梯口看了眼,“随时呢?”
沈楠平静道:“他在花台吹风。”
顿了顿,她状若不经意般问:“他以前来找过我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耿耿于怀的东西。
她也不例外。
“你是说在里昂的那几年吗?”陈姨把蛋糕胚拿出来,小声叹气,“我记得他每个季度都来,但Arthur医生说你的情况不适合——”
“我确实分不清玫瑰和月季,但分得清我对你的感情,我确定我对你不是弟弟对姐姐的仰慕和依赖。”
随时站在厨房门口,低哑的嗓音像是砂纸上磨过的碎片, 仿佛能穿透喧闹,直击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沈楠抬眼看过去,似乎窥见了他眼底的委屈。
——完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