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余波与新的危机》
一、归途中的插曲
回到玉匣车最晚的是达马尔。
骷髅一边无奈地摇着头,一边穿着铠甲“咚”的一声坐在了机甲步兵用的座位上。
“都解决了吗?”
“啊,我可不像你那么狠呐。我已经让他们好好睡过去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呀。搞得好像我要进行一场大屠杀似的。”
“那些打算把主犯当土豆沙拉一样对待的家伙才会这么说呢。毕竟要是看到女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样子,醒来肯定会觉得特别不舒服的。”
听到这话,我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我再怎么说也没想过要把人打到形神俱灭啊。不过在看到舒尼亚脖子上的伤口时,我确实闪过用收束波激光剑把对方蒸发掉的念头,所以也没法完全否定“大屠杀”这种说法。
但这种战斗时的疯狂念头,在战斗结束且舒尼亚平安无事之后,我就真心觉得没必要那样做了。
而且,被阿波罗尼亚在脖子上贴了创可贴的舒尼亚,似乎还有些不满,正半眯着眼睛瞪着这边呢。
“剑伤确实也疼,但被闪光晃到的时候可比这疼多了。”
“好歹事情还算顺利,希望你能原谅这一点——不行吗?”
“我都不知道你们还有那种武器。以后要是再有关于手里武器装备的情况,希望能先好好给我说明一下。”
“这肯定才是她的真心话吧……”
达马尔小声嘀咕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藏在鸭舌帽深处那如翡翠般闪耀的目光狠狠瞪了一眼,骷髅也慌忙把头盔转开了。
不过,大概是可怜一直在不停道歉的我吧,阿波罗尼亚一边斜着眼偷笑,一边凑到满脸不高兴的舒尼亚耳边。
“舒尼亚,可不能耍小脾气哦。主人他呀,就算把所有敌人、所有国家都当成敌人也在所不惜,他就是这么担心你呢。”
“——是这样吗?”
舒尼亚依旧面无表情,让人很难读懂她的心思,不过她还是慢悠悠地把脸转向这边,带着一种有些呆呆的氛围。
只是这话再次从她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特别难为情,我只能“唔”地低哼一声,挠了挠脸颊。
“嗯……确实是……我是挺担心的,也确实说过那样的话,不过……”
切换了状态的我,仿佛切断了名为感情的回路。这是在战争这种充满杀戮的日常生活中,为了保护自己的内心而学会的方法。
但唯独在这个时候,我不禁责怪自己,刚才那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就不能稍微斟酌一下用词嘛。
然而,让我苦恼不已的我,舒尼亚却难得地微微一笑。
尽管她的笑容如此珍贵,可不知为何,看起来却带着一丝怜悯,这让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要是能重来一次,我真想用更得体的话语来表达。我也知道自己没那么聪明,能想出那么合适的话来。
“……京一。”
“嗯、嗯?”
我这才发现舒尼亚已经凑得很近了。除了紧急情况,之前从未有过这么近的距离,我一下子僵住了,紧接着纤细的手臂就环上了我的头。
我感觉阿波罗尼亚和法蒂玛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我没听清。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那声音无比温柔。
我慢慢感觉到肩膀上的力气消失了。透过披风感受到的她那柔软的体温,以及从额头贴着的胸口处传来的心跳声,都让我渐渐平静下来。
“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是,我现在真的觉得很开心。因为你为我生气,为我担心,还把我看得那么重要。”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舒尼亚,你可是家人啊。”
这或许只是我的任性之言。
但没想到法蒂玛那句让我别把这事儿看得太重的话,竟然意外地刺痛了我的心。
——啊,原来是这样啊。听到她说我是家人,我心里其实挺高兴的呢。
大概是法蒂玛和阿波罗尼亚的话,极大地触动了我的内心吧。所以至少在面对舒尼亚的时候,我就想先把这句话说出口。
听到我的话,舒尼亚的身体微微一僵。大概是因为身体接触的缘故,我比往常更能感受到她的情绪。
“我——还能,继续待在这里吗……?”
“只要舒尼亚你不嫌弃的话,当然可以啊。”
我轻轻从她松开的拥抱中稍微挣脱一点,就对上了她那与刚才截然不同、带着些许怯意的眼神。
“我、我怎么会嫌弃呢。不是这个意思……京一你呢?”
“我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吗?还是说,需要我再证明一下什么吗?”
我的手掌自然地放在了她的鸭舌帽上。
她白皙的肌肤微微泛起红晕,视线总是不自觉地向下偏移。
“……好尴尬。”
“我吗?啊,也对,好像是会这样……但我真没那个意思啊。”
不管我怎么强调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现实情况确实如她所说。
同时被三个人示好,然后又同时拒绝了这三个人的男人,要不是个花花公子才怪呢。像她这样还愿意和我待在一起,我也只能无奈地苦笑,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哎呀~,你们俩要腻歪到什么时候啊。别在这儿上演什么爱情喜剧全武行啊。”
“达马尔先生说得对呀!我好羡慕舒尼亚——哎呀,真不害臊呀!”
“差不多也该换我们了吧。”
“喂,你们这群家伙,欲望都溢出来啦。”
对我和舒尼亚的举动感到无奈的达马尔,似乎还指望能得到周围人的声援。然而,一边握拳纠结,一边内心挣扎的阿波罗尼亚,以及大大咧咧说出那些话的法蒂玛,完全出乎了骷髅的意料,达马尔气得把头盔都扔了出去。
“这、这是误会。这只是作为家人的亲密举动而已。”
周围传来一阵不明所以的起哄声,舒尼亚虽然有些害羞,但手臂依旧紧紧地搂着我的头挠着。
看到这一幕,达马尔顿时泄了气,肩膀耷拉了下来。
“脸都红成这样了,还说什么呢。既然说是家人,那也对我这样做呀。”
我本来想回他一句“你不也是欲望满满嘛”,但比起我的话,女孩子们的行动更能清楚地表达她们的感情。
“……感觉好别扭,所以不要。”
“你要是再开玩笑,我可就咬你啦。”
“说得太直白了,感觉有点恶心呢。”
“我要哭啦!!为什么我突然就成了那种好像在家里没地位的老爸一样的待遇了呀!?我可不想有这样的家人啊!”
面对三人那冰冷得让人惊讶的视线,达马尔明明没有泪腺,却还是拼命挤出了眼泪。这种待遇确实挺可怜的,而且一想到自己说不定也会受到这样的对待,我就不禁浑身发抖。
所以至少我得站在骷髅这一边说句话吧。
“啊——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来?”
“搭档,你可别瞎掺和,不然会更惨的。而且说到底,这事儿起因好像还在你身上呢,先让我揍你一拳再说。”
“挨你一拳可不好玩啊。”
以现在达马尔的状态,他说不定真的会动手,所以我赶紧从舒尼亚的手臂中挣脱出来,快步逃到了炮手的座位上。借着这个契机,大家也都各自回到了平时的位置上。
最后舒尼亚坐到驾驶座上,旁边坐着作为指导官的达马尔,玉匣车便完成了出发准备。
但就在以太引擎启动之前,无线对讲机里传来了骷髅那尖锐的声音。
“保持警戒,先别启动——好像有不速之客要来了。”
二、途中的遭遇
在从王都前往洛加乔老巢的途中,我听到远处传来“咚咚”如同战鼓敲响的声音,便开始环顾四周。
大半夜的,街道上不可能有傻子在举办庆典,也从没听说过有蠢笨到故意弄出声响暴露自己行踪的强盗。那么,到底是什么在响呢?
然而我刚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突然眼前就闪过一道耀眼的白色强光。就连经过训练的军兽都被惊得站起身来,我赶忙慌张地拉紧缰绳,拼命想要稳住它们。
“怎么样,怎么样!”
一角鹿发出“咻咻”的鼻息声,摇晃着脑袋,总算是恢复了平静。但我却越发心慌起来。如果刚才的闪光和战鼓之声是英雄一行人弄出来的,那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跑到我旁边的克洛泽依旧面不改色,跟在后面的齐格隆却在剧烈地颤抖着身体。
“喂,莫……刚才那是——”
“不知道呀。不过,我觉得大概是吧。”
“赶紧去确认一下吧。此事刻不容缓。”
克洛泽罕见地露出焦急的神情,催促着安夫前进。我和齐格隆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跟在了他的身后。
随着逐渐靠近闪光出现的地方,血腥味越来越浓,时不时还能听到仿佛是濒死之人发出的惨叫。
——在战斗。和谁,在打什么仗呢?
没过多久,我便看到黑暗中有火焰在摇曳。在火光的映照下,浮现出一辆全身覆盖着钢铁的战车。
我惊讶得让安夫停了下来,克洛泽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表情愈发紧绷起来。
“那难道是,不会吧……”
“你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呀?”
“那是在背面战场瞬间击溃帝国军的钢铁战车。据我所知,那是英雄阿玛米所使用的武器之一……”
我听了这话,不禁歪了歪头。
虽说收藏家联盟所掌握的情报是得到祖母认可的,但和我之前所听到的内容相差也太大了。
“我只听说他斩杀了那个陷害无辜百姓的邪恶百夫长,然后逃了出来而已……?”
“他确实斩杀了百夫长,而且似乎也因此遭到了帝国的追捕。但仅知道这些,情报还是不够的。”
“那还有什么?”
“据说,在背面战场与帝国的英杰朗根交手时,就是那辆战车把帝国军的一支部队变成了一片血雾。”
“一般情况下这确实挺让人惊讶的……不过要是阿玛米真的打倒了米克斯奇亚,就算是福特萨泽兰的战将,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那辆战车静静地停在那里。面对这个据说打倒了米克斯奇亚、击败了朗根的男人的装备,我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但既然已经知道阿玛米就在那里,我也没时间犹豫了。
我悄悄下了安夫,点燃一支火把,高高举起以便让对方知道我们的存在,然后缓缓朝着战车走去。
然而,就在我们拨开高高的杂草刚一露面,之前一直静悄悄的战车突然上半部分旋转起来,一个像长鼻子一样的筒状物朝着我们这边伸了过来。
“呀啊!?”
胆小的齐格隆慌张地躲到了我的背后,而我也因为太过恐惧而僵在了原地,根本没办法像在战场上那样成为她的盾牌。
我当时的脸色肯定是煞白的。虽然不知道那个筒子是什么东西,但它传达出的“别靠近”的警告意味,却无比强烈地传达到了我的心里。
所以我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想要出声说话。可被恐惧笼罩的脑袋根本想不出要说什么,干涩的嘴巴只是一张一合,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好害怕。
当时我的内心就只被这种情绪所支配。
所以当克洛泽替我出声说话的时候,我心里别提有多宽慰了。
“阿玛米先生,请您听我们说句话吧!我不是收藏家联盟的手下,也无意与您为敌!”
他解下腰间的军刀,扔向了远处的灌木丛。然后又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抵抗的意思,接着静静地跪了下来,低下了头。
我对他的这一举动感到十分惊讶。
就算他隶属于收藏家联盟,但克洛泽可是切萨皮克伯爵家的人,在王国内也是屈指可数的大贵族,腰间佩挂的那把剑可是切萨皮克家族所建立的武勇的象征啊。
他连这把剑都能扔掉,只为了能和阿玛米对话。这么一想,我那之前仿佛麻木了的脑袋,自然而然地就冒出了许多话语。
“我也请求您!所以,请您听我们说句话吧!就是这样,请您!”
“请、请您……!”
我低下头后,身后的齐格隆也屈膝做出了祈祷般的姿势。
虽然姿势各不相同,但不想与英雄为敌的想法却是一样的。
散落在周围的尸体无疑是袭击者们的,而且数量多达数十人,其中更多的是基梅拉里亚人。那钢铁怪物击溃了帝国军,这恐怕也不是假话。
所以如果英雄一行人在这里仅凭感情冲动行事的话,我们可就没有活路了。
我能做的,就只有不停地低头恳请,那段时间感觉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不过结果是,战车既没有要碾碎我们的意思,也没有再发出那种神秘的闪光,过了一会儿,只是发出了“嘎啦”一声奇怪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