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辽阔,蔚蓝如洗。
拓跋月施了薄妆,穿了便服,到田庄去看了看秧苗,旋后便在李云洲、阿碧、湛卢、承影的随同下,径自从田庄出发。
前往秀荣掘金之事,须得秘密行事。一早,拓跋焘便如此吩咐。
故此,“匠师”莫芦渊和五十名身强力壮的矿工,各自分散开来。
在距离田庄三里路之外,一队人集合。
此时,拓跋月才亮明身份,登上一辆马车。
队伍起行,李云洲策马伴在马车一旁,唇角逸出一丝笑意。
公主外出,拓跋焘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便琢磨着要派一医士随行,自然就想到了李云洲。
出发前,李云洲已将太医署诸事布置妥当。
难得有机会,与公主同行——尽管身边还有很多人,李云洲仍觉心满意足。
沿途,春风拂面,浸着花香的泥土气息,泄入车帘。
拓跋月和侍从三人都觉惬意,阿碧还掀了一回帘子,欣喜地张望。
湛卢、承影却紧张起来,让她快点把帘幕放下来。
阿碧这才想起,他们是秘密出行,不便于被人窥了去。
拓跋月笑得温和:“倒也不必紧张,这一路风光正好。”
湛卢、承影只得应道:“喏。”
但下一瞬,拓跋月却撑着额,打起瞌睡来。
见状,阿碧也再不好掀帘了,只余湛卢、承影大眼瞪着小眼,无聊地熬下去。
实则,拓跋月并未睡着,只是觉得有些乏,想闭闭眼而已。
毕竟,车行于山道之中,虽不很崎岖,亦有些颠簸之态。
神思一恍,忽而想起昨日之事。
拓跋月心道,自己这一去数月才能回来,遂在出发前的夜晚,邀约在平城的两位公主小聚。
昨夜,花门楼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宴席设在一个转角的雅室之内,十分幽秘,寻常人不易寻到。
拓拔芸生下女儿,已在府中养了多日,腰身都粗壮了不少。
因今日是姊妹相聚,想要说些体己话,拓跋月便未邀约其驸马。当然,这也是因为,拓跋月对拓跋菱的驸马赫连昌有忌防之心。
且说,拓跋菱听了拓跋月的劝,尝试走出闺阁。
这段日子,她对府中那位驸马不加理睬,而把心思放在生意上。本以为,她会遇到很多困难,未想她聘用的管事太得力,把几样生意安排得妥妥当当。
盈利虽不多,但多少有得赚,拓跋菱也日甚一日地开朗起来。
倒是拓拔芸,脸上的笑意不如以前多。
拓跋月以为,她是因为长得壮实了,不如以前身量苗条,但拓跋月只轻声一问,拓拔芸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拓跋菱、拓跋月忙问她因由。
拓跋芸如实道:“生孩子太辛苦了,我不想再来一次。”
闻言,拓跋月皱皱眉:“驸马他……”
“不是,驸马他很好,所以我不能只给他生个女孩啊。”
此言一出,拓跋菱、拓跋月不禁面面相觑。
巧了,她们姊妹仨,以及阳翟公主拓跋蓉,生的都是一个女孩。
本来,谁都没把这当回事,但拓拔芸怎就如此介怀?
转目间,拓拔芸已经哭成了泪人:“太苦了!我怀木儿的时候,先是孕吐,吃不下饭。后来能吃饭了,驸马又给我吃了很多补品。气血是补上来了,可我胖了呀。胖了,我就不想走动,不走动就更胖了。”
拓跋月忙拭着她眼泪,安慰道:“不碍事的,我也胖了不少,数月之后就恢复了。”
这话说得不实,她怀上元的时候,没胖多少。或许,是因她忧思过重。
“我本来以为,生了木儿,过几个月我就能变回以前的样子,但也没瘦多少。特别是……”
拓拔芸顿住,似觉难以启齿。
但此处只有她两位阿姊,她便松了袍子,把腹部敞出来。
“你们看,呜呜呜……”她扁着嘴。
但见,她腹部上有很多长短粗细不一的紫色条状纹路,看上去像扭来扭曲的蚯蚓,甚是丑陋。
拓跋月总算明白拓拔芸最近为何不愿出门,心绪不稳了。
“你在孕期,没用鸡子敷小腹么?”拓跋菱问。
“用了呀,毫无用处。”拓拔芸嘟囔着,眼见着又要哭了。
拓跋菱比她俩年长许多,在这方面也更有经验,遂对拓拔芸道:“我府上有一个医士,擅长推拿之术。我那时也生了不少妊娠纹,便全倚仗她了。”
“医士?”拓拔芸迟疑道。
“哦,我说惯了,是医女,平日里专为我看诊。”
拓拔芸眼眸一亮,立马抓住拓跋菱的手:“太好了,阿姊,你让她也给我推拿一番。”
拓跋菱笑起来:“正有此意。说起来,也是做阿姊的不细心,若早知阿芸因为这个烦恼,早便把人送过去了。”
闻言,拓拔芸忙抓住拓跋菱的手:“不晚,不晚,阿姊真好!”
如此一来,拓拔芸脸色转霁,这一晚姊妹们把酒言欢,玩得尽兴……
车行山中,益发颠簸。
但听李云洲关切的声音传进来:“此处山路崎岖,公主可需吃一枚姜丸?”
这是李云洲调配的一种药丸,专治晕车。
闻言,拓跋月轻轻撩开帘幕,颔首道:“给我吧。”
李云洲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无需太多,一粒便可。”
时至日暮,斜阳草树。
旷野之上,杂草随风摇曳,窸窣作响,传来一丝凉意,隐隐夹杂着模糊的马嘶声。
莫卢渊禀道:“公主,前方有一座驿站,今夜可在此休憩。”
拓拔月准了。
驿站依稀可见,拓拔月也生出倦意,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
远望而去,驿站被一圈竹篱笆环绕,几盏灯笼在薄暮中摇曳,透出昏黄温暖的光。